言菱看着身边这张不过四十出头的脸,对董百事说的很多年十分怀疑:“能有多少年?”
董百事停下脚步,突然一本正经的看着言菱,一字一句的回答道:“108年。”
言菱闻言怔住,她几乎怀疑自己是不是出现幻听,108年这也太具体了,元国才54年,董百事说他已经活过了百年。董百事笑了笑,出乎意料的忽然蹲地撅起土来。他一边将土往前襟里塞,一边想寻些趁手的家伙什:“若这次大难不死,我也不收你酬劳,我们一起去找凤凰花。”
“除了凤凰花,还有另外两条线索呢?”
“也是异都司的悬赏里有的,到时候我带着你去做。”
“一言为定。”言菱将自己袖袋里的金疮药瓶递给董百事,见董百事没接,她拔开瓶塞倒出里面的金疮药粉:“你不是想再备个容器以防万一吗?这瓶子应该也可以抓魇用吧?”
“嗯”董百事接过药瓶塞进怀里:“你不问我为什么是108年?”
“你想说的时候自然会说。”言菱又将袖袋里的一平金疮药倒出来,往前襟一塞,顺手抓了把土防范于未然。
从言家出来,她准备的充分,倒了两瓶金疮药也不怕,袖袋里还剩三瓶呢。
“你倒是豁达。”
两人插科打诨走进了客栈大堂,大堂的方桌上,几乎都是扑倒在桌面的客人。
就连这间客栈的老熟人骆老头,也毫无意外的趴在其中一张桌子上。
言菱与董百事面面相觑,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两人心里发毛,这些人从外观来看没有血迹,应该还活着。
忽地,大堂内趴在桌面的人缓缓起身,他们双眼空洞向前,僵硬活动着自己的手脚,行尸走肉一般。
“你看。”言菱指着众人的影子。
同样站在大堂内,那些傀儡般起身的人影子都与言菱和董百事的影子相反。
他们是被魇操控行动的“人偶”,如果误伤他们,不会伤到魇的毫毛,反而是滥杀无辜。
怎么办?言菱和董百事四目相对,眼下大堂内这些被控制的人行动还算缓慢,可慢慢他们行动好似在加速。
只怕不出一刻,被魇控制的他们就能行动自如。
到那时候言菱和董百事就会身受掣肘,骑虎难下。
“魇怎么还活着?”言菱满心疑窦。
董百事无奈指了指天空中的太阳:“可能日头还不够毒,这会儿还没到正午。”
言菱沉默,这可真是点子低。
“我去找冬娘,你尽量拖住他们,别伤人。”也不待董百事回复,言菱决定豁出去。
她快步走到柜台屏风后,猛地推开冬娘厢房房门。
言菱后脚刚跨进去屋内,一团浓重的黑雾就包围了她。
是魇的幻境。
“我姐姐真是造孽啊,杀了庆郎气死了父母,留我一人苦苦支撑这客栈。”
客栈大堂里挂满了白色的布,老妇人佝偻着身子,颤颤巍巍的给大堂里的纸盆丢入几张纸钱。
不甚宽敞的大堂内,两口棺材摆在正中央。
供桌上摆着两个牌位:慈父柏隆之牌位,慈母朱原之牌位。
有什么地方不对劲,言菱一时想不起来。她记得自己要来找人,所以住进这家客栈。
可自己要找的是谁?她想不起来。
言菱任由老妇人拉着手,与她坐到长条凳上,老妇人还在絮叨:“从小,家中有什么都是先有她一份才有我一份,我从未有怨言。可她竟为了一个男人,冤枉我杀人。简直胡说,明明是她杀了人,气死了父母,是她,都是她。”
老妇人癫狂的摇着言菱:“你说,她是不是狼心狗肺?”老妇人满脸皱纹的脸,慢慢与言菱记忆里的某人重合。她下意识接过话茬:“有时候,有血缘不代表有亲缘。”
比如言家的那些人,他们嘲笑她是乌鸦嘴,拿她同其他人比来比去。在这些人心里,她不是活生生的人,只是待价而沽的物件。
“是啊,人心隔肚皮。”老妇人十分赞同言菱说的话,忽略了言菱逐渐清明的眼神。
老妇人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兀自笑出了眼泪,换了语气道:“为了一个男人,她竟然要我去死。我们是亲姐妹啊,不过是个男人,就算去死,为什么不能是她去死,为什么非要我去。爹,娘,你们偏心,我不服,我不服啊。”
言菱怜悯的看着老妇人,稍稍与她拉开距离。
老妇人眼神中的狠厉一闪而过,语气中带着哄骗:“你说,她是不是该下地狱?只要你说的我听着高兴,我就送你回家。”
“她不是已经在地狱里了吗?”言菱定定地看着老妇人。
老妇人愣住,没有料到这个回答:“你说谁在地狱?”
言菱左手握紧袖袋里的瓷瓶,右手攥着泥土,一字一顿道:“妹妹杀人是真,入狱是真,可她没死。她附在了自己最嫉妒的姐姐身体里,每日与姐姐共用一具身体,日夜受嫉妒吞噬,如陷阿鼻地狱,我说的对不对,薄嬷嬷?”
“胡说,你胡说,我活得好好的,怎么会身陷地狱。”伪装成老妇人的薄嬷嬷突然恶狠狠地推倒言菱。
屋内幻境开始扭曲,大片大片黑色剥落,一丝光照射进来。
“你嫉妒姐姐,所以杀死了姐夫。可为了活下去,你附在了姐姐的身上。以后的日日夜夜,你只能顶着姐姐的容颜身体活下去。”
言菱冷笑道:“从那以后的每一天,你都怀疑自己获得的一切。你不再相信有真诚的爱,甚至不敢追求愉快,因为你所获得的一切,都和你姐姐共享,对不对,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