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涂钦南刚带上秦山休息室的门,就摸进了外套里兜。
“老匹夫,花花肠子打到我身上了,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涂钦南瞥了眼门板,把手帕扔进一旁的垃圾桶,对空无一人的身后说,“乔托,不用跟着我了,去盯梢,别让人跑了。太脏了,我去趟洗手间。”
秦山选的这个场子构造很奇特,从前场进后厅正式的入口只有西南边一个,东南边的偏门虽然也接前面的会场,但基本不通宾客,专供一些酒水派送员、家具配送员出入,从这一左一右的入口直通进后厅后,沿长廊径直走到头,再各自转个90度的弯就能找到洗手间,男女相邻,都挤在各边的犄角旮旯里,生怕把各人那点儿上不了台面的兴趣爱好暴露在人前。
蒙城这种“三不管”地界出来的黑色供销商数不胜数,秦山靠走私军火起家,大半辈子为了钱和权马首是瞻,背后有硬核承包商托底,脑子也比把钞票绑爆珠上“听响儿”的暴发户灵光一点儿,年少时有过一个糟糠妻,四十没到嫌弃人家人老珠黄,把人熬死后就没消停,赚黑心钱的时候也不忘在外面风流快活。
当然,跟他有一样癖好的也不止一个。
涂钦南把手放在手龙头下搓洗了两三遍才觉得远离了一点奸商身上的油腻和腌臜,人还没踏出洗手间,耳朵又被迫赏了一场“活春宫”。
“哎呀别,你夫人还在外面呢,你不怕被她发现吗?轻点……”
“嘿嘿,不用管她,她知道了又怎么样,她的钱有一半是我给的,她母族也是靠我们勃朗特氏照拂才有今天,我不怕她……欸宝贝儿,再让我亲一口……我今天就是来找秦山商量下一批货的,她敢跟我发脾气吗她?亲爱的,我再蹭蹭……”
“蹭什么蹭,我衣服都被弄乱了……你别,哎呀……”
“嘶,莱衫小姐,你可真带劲儿……”
一阵布料摩擦的声音在涂钦南耳边暧昧地响起,他在原地站了十多分钟,直到隔壁门板传来“哐”地一声,除了男人的粗喘外好一会儿没了动静,涂钦南这才掐着时间又等了等,抬脚出了门。
旁边女洗手间外,一条沾了女人香水的米白色丝帕扎眼地躺在地上,正孤零零地等人取走。
晚间,从会场退到后厅的勃朗特夫人憋了一肚子火,从勃朗特和她跟秦山那方派来交涉的人打了照面后,入场整两个小时,勃朗特不知去向了一个小时半,美其名曰找秦山当面接洽,实际上不知道跟哪个贵族小姐勾三搭四去了,全仗着她平时忍气吞声不愿声张,那四十谢顶的老男人才能在众目睽睽之下让她难堪。
晚宴开场五分钟,勃朗特夫人一直孤身一人坐在角落里喝酒,其他同龄的贵妇过来跟她攀谈总会无可避免地提及勃朗特,作为他的内室,勃朗特夫人只能不断尬笑掩饰丈夫的花心。直到十分钟前,勃朗特夫人终于忍无可忍,借口去趟洗手间来到后厅,先是沿着长廊把整个后厅找了个遍,愣是没看见勃朗特的人影儿,随后选了个没人的地方,对着电话那头的母族好一通抱怨。
回去的路上,勃朗特夫人火气下去了一半儿,却不免有些胸闷气短,一个好听的男音忽然从背后叫住她,她不由得一惊。
“这位夫人,您的丝帕好像落下了。”
按理来说,今晚勃朗特明目张胆抛下人的举动已经足够触犯勃朗特夫人下限,只要勃朗特不踩到她脸上,她可以装作对丈夫种种越轨行径一无所知,彼此相安无事,可当她看见那条米白色丝帕时,这样的想法在她脑海里飞速移除了。
涂钦南手里那条帕子像是在胭脂水粉里腌足了味儿,隔着几米远都能闻到腻人的香味,这也就罢了,偏偏这香还跟勃朗特这位正牌夫人用的香水一点儿边不沾,就好比前调是小豆蔻的香料跟后调是琥珀还有麝香的香料戏剧性地在茶餐厅相会了,形成一种“既不咖啡、也不玫瑰”的尴尬局面,想阴差阳错来个撞香也撞不来。当着外人的面,勃朗特夫人接丝帕的手有点抖,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索性她没全然丧失理智,收下丝帕,干巴巴道了谢才转身离开。
可惜天不遂人愿,或许是勃朗特夫人今晚出门没有提前研究一下星象,犯了什么忌讳,继宴会上被花心丈夫抛弃、丈夫出轨、婚姻糗事被他人撞破等一系列丑事后,没走两步,她垂地的裙摆又被细长的高跟鞋踩到,勃朗特夫人没留神,一声惊叫,整个人花容失色地向后倒去。惊慌和羞耻迅速攫取了她的神志,在这颜面即将扫地的节骨眼上,她甚至还择出了小部分精力去瞟身后的男人走没走,担心他会把这件事当笑柄宣扬出去。
然而几秒钟过去,预想中的疼痛没有袭来,勃朗特夫人感觉自己的肩膀被人从后面撑住了,那人很绅士,手没有越矩地乱摸,只是扶住她的肩头,她靠这股力稳稳站直了身体。
有人在她耳边轻声提醒:“夫人,小心。”
跟涂钦南贴近的一瞬间,勃朗特夫人闻到对方身上淡淡的香水味,介于独特的松香和木质香之间,是种绵长而让人愉悦的香,仔细分辨甚至不像香水,像是从他身体里发散出来的……体香。
勃朗特夫人站直了,回头问:“你身上用了马吉拉的香水?”
涂钦南松开手,回以一笑:“是的夫人,非常巧,跟您用的香水有些相似,都用到了麝香。”
“那确实太巧了。”
勃朗特夫人捏着手里的丝帕,手心的汗被她顺手揩在上面,好像连带着揩去了一层因为身份的猜忌和失足而升起的疑心,多了一丝别扭。
勃朗特夫人又道了谢,涂钦南站在原地,对着她的背影开口:“不知道夫人记不记得马吉拉的香水里一款叫作‘在柠檬树下’的牌子,那是蒙城一个比较受欢迎的品牌,虽然对夫人您来说十分廉价,但里面的用料却很有意思,不光加入了青柠、苦橙叶、雪松、马黛茶,还掺进去了……小豆蔻和麝香。”
勃朗特夫人脚步顿了顿,神色莫测地看向涂钦南,后者大大方方地回视。
“这样的组合我尝试过几次,味道很中性,斩男又斩女,硬要说一些看法的话,我个人勉强能凑出一两句。”
勃朗特夫人鬼使神差地问了句:“……什么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