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张在梦境中出现过许多次的脸,纪珩每次梦醒都会愣个好几秒才意识到自己此刻睡在卓衫家里的床上,而不是以前那个布局极其对称、堪称强迫症福音的房间。
而现在,时隔一个多月,纪珩终于又看到了那张脸——
却不是在梦里。
吸血鬼的手还握在门把手上,他红色的眼睛瞪大,怔怔地望着那个离自己几步之远的男人,纪珩喃喃叫出声:“老师……”
感应到其他吸血鬼存在的那刻,纪珩心里想过无数可能,却没有任何一种对得上现在的情形——
自己一直以来苦苦寻找的老师就站在他几步之外,脸上的神色却陌生又冰冷,纪珩甚至从那双红色的眼瞳里读出了杀意。
吸血鬼不敢再看那双同自己眼睛一个颜色的眸子,他垂下眼握紧了拳,深吸一口气正打算对高宏说些什么,手指上的终端却突然不合时宜地响起来。
「卓远山:小心高宏」
心跳蓦地停止一瞬,纪珩抬眼看向高宏,瞳孔急剧皱缩着。
他无端想起那条不久之前联邦军部发布的通知——指示周陆英的幕后黑手终于在两周前露出马脚,是一位中将——被捕前隶属于银盾军团。
而此刻,聊天框内的四个字突兀且莫名其妙,却让纪珩心里的警钟第一次响得这么厉害。
他又想起上次在周陆英家里搜出的那点灰烬,卓衫后来把它交给了卓远山,而现在卓远山让自己小心高宏——
“你在帮卡勒卖命,对吗?”
“指示周陆英的人不是那个中将,而是你。”
高宏转着一把能量枪,似笑非笑地看着突然闯入自己办公室的不速之客,说道:“是卓远山发的消息吧,他不是已经告诉你了吗?”
“还是说……”高宏嘴角勾起一个残忍戏谑的笑:“你不愿相信青竹军会在这里全军覆没。”
话落,纪珩遥遥望向边境线的方向,却只看见一片灰蓝的天空,他的手从门把手上滑落,脚步正快速后撤。
“西塞尔。”高宏看向办公室里唯一没有出声的那个人,说道:“拦住他。”话音落下的同时,高宏抬手对准纪珩射出一枚能量弹,堪堪擦着吸血鬼的颈侧而过,留下一道血痕。
自己不是老师的对手——纪珩从来都很清楚地知道这一点,现在也不例外。
但这次和以前的任何一次切磋、教导都不一样,这一次……
纪珩使劲眨了眨眼、咽下喉中的苦涩,老师是真的对自己动了杀心,招招致命,全都是狠招。
“老、老……师”,脖子被死死扼住,喉咙出的血弥漫到嘴里,说出的话都带着一股血腥气。
“我……我是……阿珩啊、老……师咳咳……嗬”,吸血鬼忍着疼断断续续地说道。
西塞尔的眼神突然变了,他闻到一股香气,这股香气扰得他不太舒服,细细密密的疼从心脏传来,而香气的来源是面前这个人的口腔和脖子。
他嫌恶地皱紧眉,将手收得更紧,五指牢牢卡在猎物的命门上,将血管都压迫得变形。
香气越来越浓,猎物一直在说话,声音越说越小,直到最后几乎都听不到声音了,这个人嘴里一直重复着两个词——“阿珩”“老师”。
西塞尔不解,为何自己每次想直截了当地掐死这人时,只要一听到这两个词就会迟疑、犹豫。
从他有意识起,同情和怜悯就已经被剔除在他的生命之外,他甚至很少思考,大部分时间都是听从那些人的命令做出行动。
而现在,猎物的声音在他耳边一遍遍回响,西塞尔第一次产生了如此强烈的求知欲——
“阿珩”和“老师”到底是什么意思?
“西塞尔,你还在犹豫什么?”高宏不耐烦了,他再次下令:“掐死他。”
西塞尔立刻收紧力道,这个猎物都要死了还在锲而不舍地说话,是企图用言语打动自己吗?
呵,徒劳罢了。
下一秒,两个完全陌生的字眼在耳边炸开,西塞尔从没感受过如此剧烈的疼痛,他躬起背五指紧紧抓在胸膛之上,里面那颗心脏几乎痛到要裂开。然而等他从席卷胸腔的痛觉中抽离开时,刚刚还在他手里奄奄一息、命不久矣的猎物已经不知所踪。
高宏在旁边指着他的鼻子怒骂,西塞尔却好像全然不觉。
他的脑子里只反复回荡着两个字——
“舅舅”?
这又是什么意思?
*
一个月前,在青竹军离开第一军校前往北边境线的第二天,卓衫辞去在第一军校的职务,乘上光舰飞往了713军团驻守的南边境线。
这一个月来,南边境线大战没有,小战不断,军队损失倒是没多少,但卡勒频繁的骚扰行为却搞得人烦不胜烦。
713军团在南边境线的驻守军区。
“北边什么情况?”
“战况僵持,卡勒每一次的进犯都以失败告终,但过个三四天还是会卷土重来。”余岸知说道:“看样子他们这次不打算像之前那么快就放弃。”
卓衫的手指在桌面上有规律地敲打着,这一个月来的战事跟之前几个月大同小异,她打了这么多年的仗,没有哪一次的仗有这次这么好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