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白县,这是雷州府最东边的县城,离广州府仅隔着肇庆府,又有海港通往广州港,故而这里是粤西连接外界的重镇。
只是在这个海盗纵横的粤西,想要在这里享受安宁,没有强大的武力震慑无疑是痴人说梦。
洪武二十四年,朝廷拨旗兵六千余名,在此设立神电卫,管辖电白、阳江、高州、阳春、信宜、吴川等县的海防。
正是有着这支军事力量的支持,又有着繁荣的港口贸易,电白城已经隐隐成为整个粤西最繁华和最安全的地方。
秋收已过,又逢墟期,衙前街显得极为拥挤和热闹。有人进城贩卖货物,有人进城逛庙会,亦有人出城前往港口远行,呈现着一副繁华的场景。
不过亦出现着不和谐的一幕,有一个衣衫褴褛的少女拖着一具尸体出现在街道上,身上插着一根草杆,上演着一场卖身藏父的人间悲剧。
悲剧的起因很快就传开,一伙倭寇于昨日流窜到电白县境内,由旧船厂一带登陆,将上石村和下石村进行浩劫,两条村数百号人死伤过半。
庆丰酒楼已经换了新牌子,挂上了黑底烫金的联合酒楼匾,但掌柜还是公羊叔。
“这些倭人真该死!”
“就是啊!祸害完江浙,又来祸害我们电白!”
“这哪是什么倭人,领头的分明就是咱大明人!”
……
百姓在听闻噩耗后,亦是纷纷发出了遣责。有知道真相的,便指明了这些倭寇并不是真倭,而是咱大明自己人。
其实这倒不是什么秘闻,虽然有些海盗喜欢日本武士装束,但其实就是彻头彻尾的大明人,像那个大海盗陈九便是如此。
一个英姿飒爽的年轻人临街而坐,从窗户望着下面的拥挤的人流,眼睛却是涌起一份忧虑。窥一斑而知全豹,恐怕以后的粤西更不得安宁,而他的雷州府亦是如此。
呼……
林晧然端起白瓷茶杯,轻轻地吹着飘起的热气。他并没有在吴川城停留太久,亦没有选择返回雷州城,而是来到了这座较为熟悉的电白城。
只是没有想到,这才刚到这里,便遇到了这种祸事。却不知这伙倭患是蓝旗帮的海盗,还是从江浙逃窜过来的倭寇,后者的可能性其实要更大一些。不得不说,粤西的百姓很是受伤。
大量的军船被征调到江浙抗倭,江浙确实不负众望地打掉了倭寇的气焰,但亦致使江浙的一些倭寇前来粤西烧杀抢掠。
明明是出了力抗倭,但最后粤西受到倭患之时,朝廷却有袖手旁观之意。却不能抱怨什么,不说是这个封建时代,哪怕是后世都不可能处处公平。
“这神电卫只知道贪墨,打仗个个都是饭桶!你让他们去打倭寇?我看他们见到倭寇的影,就已经吓得屁滚尿流了!”一个书生模样的年轻人充满嘲讽地发表着高论。
话倒是很平常,但语调很是尖酸,让到林晧然都忍不住抬头望了过去。
这个书生很享受这种众星捧月的感觉,只要张口继续说下去,结果身体猛地一颤。
砰!
却是这时,邻桌的青年男子一掌重重地拍在桌面上,让到这原本有些嘈杂的大堂当即安静了下来,大家纷纷抬头望向那个突然发威的青年男子。
青年男子衣着平常,但身形结实,额头的那道刀疤证明这人并不好惹,却见他指着那名书生质问道:“龟孙,你有种再说一遍?”
“我说神电卫那帮软脚虾,关你屁事啊?”书生倒是有几分骨气,满脸不在乎地道。
青年男子大步上前,像拎小鸡一样将书生拎了起来,朝着惊恐莫名的书生恶恶地道:“我是神电卫的总旗,你说关不关老子的事?”
一说完,那硕大的拳头便朝着书生的鼻梁挥去,当即是鲜血飞溅。
太嚣张了!
大堂的百姓看着这一幕,虽然知道那个书生说话过分,但亦确实这个总旗张狂。在众目睽睽之下,竟然就敢揍这个读书人。
林晧然迎着铁捕头询问的目光,缓缓地摇了摇头,让他们稍安勿躁。
虽然这书生的评价没错,这个总旗的脾气亦暴躁了一些,但却没有插手的意思。相对于那些喜欢抨击时政的书生,他更喜欢这个实干的军丁,起码他能够做成他想要做的事。
“你说谁是软脚虾?”那个总旗瞪着牛眼,对着流着鼻血的书生恶恶地质问道。“我!我自己!”书生的骨气在这拳便被打碎了般,眼睛充斥着胆怯,连连摇头地道。
哼!
总旗冷哼一声,鄙夷地望着这个书生一眼,却是犹豫要不要再挥几拳,好泄一泄这些天憋着的怒火。
他的同伴走了过来,苦口婆心地劝道:“李总旗,我们只得了半天假,现在要赶紧回去,不然戚将军又要体罚咱们了!”
“小子,以后嘴巴放干净点,不然见你一次打你一次!”李总旗放开那个书生的衣领,又是恶恶地发出警告道。
“是!是!”书生连连点头。
李总旗转身,便是领着那几名旗丁下楼离开。
书生回头看到周围鄙夷的目光,大概亦是知道方才的举动脸上无光,这时指着已经消失在楼梯上的李总旗显得理直气壮地指责道:“不识孔孟、不知尊卑、不晓仁礼、不知天高地厚!”
不过看到他这个模样,周围大多数人却是苦涩地摇头。这些话看似有道理,亦是彰显了书生的“知书达礼”,但却无法掩盖方才求饶的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