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禹有种不详的预感。
两边的车窗被降下来,两侧的风往里灌,让人惊讶于夏天的风竟然也冷得刺骨,龙禹控制不住地想搓自己手臂上的鸡皮疙瘩。
他更控制不住地想逃避。
下一秒,他就听到俞鸣章说:“看见了吗?你知道掉下去是什么感觉吗?你不是在问你的山地车吗?跟我一起下去的,我那个时候骑着车往上走,满脑子都想着你为什么要跟我分手;我可能是太倒霉了吧,这么长一条路,皮卡就偏偏在我旁边翻了车,我那个时候还在想着你送我的车不能坏,还拉着你送我的车往下翻,但是别人不会管你的车的,等我从医院醒过来的时候,根本就不知道你那辆车去哪儿了。”
他平淡地讲述着这一切,像在述说着别人的故事。
可每一个不含感情的音节发出来,钻进龙禹的耳朵里,随后便自动在他的脑海里形成一幅幅画面,于是,他就看见自己最心疼的弟弟骑着自己送的自行车,一旁的卡车倾轧而来事,他竟然还想保护那辆车,带着车一齐翻下山崖。
这些画面让他疼痛,让他在不知不觉间已经泪流满面。
俞鸣章接着说:“你知道从这里滚下去会滚多长时间吗?足足有一分钟,在这一分钟里,我觉得我肯定死了,我那个时候还在想,我究竟是有多差,才让你说出那样的话;我竟然还在想着以后就见不到你了……你知道掉进河里手臂骨折,大腿骨折,不停地有水灌进我的肺里,而我根本游不动有多绝望吗?你知道脑袋开了瓢,失血过多又泡在冷水里,又麻木又冷的感觉是什么样的吗?这还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我就是一个可笑的人,在车翻的那么前几秒钟,我竟然想自己钻到下面,就是因为我失恋了。”
龙禹捂着嘴巴,想发出吼叫声却一点也发出来,从喉咙一路痛到了心脏。
“对不起对不起。”龙禹只能无意义地重复这几个音节。
“你觉得不需要我的时候让我走,现在你人好了,适合谈恋爱了又回来找我,还笃定你多花点心思我就会回心转意……”俞鸣章说到这里,觉得这是一件极度可笑的事,就真的笑出声了。
龙禹说:“对不起,我不知道。”
俞鸣章又恢复平静,“不怪你,不是你开的车;是我自己运气不好,也是我自己太蠢;你现在该明白我的意思了吧。”
龙禹终于哭了起来,除了一遍一遍的对不起,他真的找不到其他说的。
俞鸣章说完,非常疲惫地仰着头靠在座椅上,“希望你不要再做这些没有意义的事,你自己生过病,你知道的,我们觉得的多深刻的感情在生死面前都不是什么放不下的。”
龙禹听着他的话,直愣愣地看着崖底的流水,冰凉的雨丝从车窗吹进来,落在他的手臂上,面庞上,眼睛里,他于是开始一遍遍地幻想摔下去的人是自己,最后是自己真的能感觉那样的痛苦。
等俞鸣章重新点燃发动机,他哑着声音说:“你把我放这里,我不跟你回去了。”
俞鸣章没有理他,启动后开着车往前走。“你放我下去,我不想回去了。”龙禹又一次重复道,他扒着一边的车门,好像再不停车他就要跳车的样子。
俞鸣章担忧地看着他。
龙禹定了定心神,说,“你让我下去,你让我冷静一下,我就在这里下去,我不想跟你一起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