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龙禹还靠在椅子上看闲书,院子里传来一阵刹车声;他合上书蹦到门口,看到了他们家那辆黑色奥迪。
他兴奋地问:“你们怎么回来了?”
“惊不惊喜?”于霞从副驾下来,她穿着暗纹民族风上衣阔腿裤,脚上踩着高跟凉拖,甩手关上门,一见门口的龙禹就大叫一声,“龙健,快出来看看你姑娘。”
“又在发什么神经。”龙健把车停在空地的花架下,从驾驶位出来,冲着龙禹淡淡一笑,温和的尾音扬着,“儿子。”
于霞指着龙禹对龙健说:“你看看你儿子,我就没见过比龙禹更爱美的男娃。”
龙禹被她的举动雷到面部肌肉抽搐,拿出手机照自己的脸——虽然他每天都会在镜子前照好几次——也就是头发长了点,并没有什么异样。
“明天去剪个头发。”龙健取下平光眼镜,将镜腿折叠起来,塞进了暗纹衬衫口袋里,“挺好的,年轻人都这么穿。”
龙被得到老爹的认同,投桃报李地回道:“谢谢,你的机关干部风也不错。”
其实几年前,他爸不是这个风格,那时他家还没有发迹,龙健穿着老头汗衫顺边拖鞋,最爱躺在龙凤副食店门口的藤椅上打瞌睡。
他打了个寒噤,跟在爸妈后面上了楼。
二楼的房间宽敞明亮,屋子里装的是中央空调,整个空间里清凉舒适。
这得益于龙禹父母的经济实力,他们早几年因为偶然的契机,招揽了一批人一起搞工地,后来接的活逐渐多了,就成立了建筑公司,当初出钱最多的龙健成了公司的法人。龙禹一家也成了邻居嘴里“住别墅,开超市”的人,虽然人外有人,比上不足,但已经甩开当地平均水平一大截了。
他俩生意忙,很少回家,公司大小事务都接,一旦踏上这条路,好像钱就赚不够似的,总也停不下来。暑假都快放完了,夫妇俩才抽空回来看儿子一趟。
晚饭是叫的外卖,一家人吃着饭和乐融融,龙禹听着爸妈讲他们的生意,伸长筷子夹桌上离他最远那盘麻辣小龙虾。
于霞还在跟龙健商量事儿,像多长了只眼睛似的,一双筷子“啪”地敲在龙禹手背上。
龙禹吃痛,立即把手缩回来,白皙的手背上立即泛起了一道红印,他笑着问:“妈,你干嘛?”
“别以为我们在说话就看不到你。”于霞扬着声音说。
龙禹瘪了瘪嘴,作势要去夹那道菜,龙健手上正在剥开一个小龙虾,在旁边的汤碗里涮了涮,递给他儿子。龙禹朝于霞一笑,贴脸开大,吃的挺香。
于霞:“烦死人了,十二岁了还跟小孩儿一样瞎闹。”
龙禹指着桌子上的几个辣菜,“你俩吃香喝辣,让你儿子吃白水煮鸡,我不该闹啊?”
于霞:“你一身娇体弱破小孩儿没点自知之明,你要跟你爸一样连灰都敢吃,谁管你吃啥喝啥?”
龙健想去推眼镜,摸了个空,说:“我也不敢吃灰。”
龙禹哼笑了声,吃着自己的鸡汤泡饭,倒也没把筷子往那边伸。
两人聊完了工作,又聊家长里短,话题又转到吴余妍一家。
吴余妍一家是很受尊重的,他丈夫在世时是这一片的干部,因清江水患巡查时遇险去世;吴余妍年轻时是英语老师,丈夫去世,一个人把女儿拉扯成高材生,找的老公同样是人中龙凤,别人都以为她苦尽甘来;最近才听说她女儿原来一直给别人当小三,生了个儿子五六岁了,最近被原配发现,几个大人闹得不可开交,只得把小孩儿送回这里……
于霞叹着气说:“这突然冒出个外孙子,就丢给她养,吴老师是老肺气肿了吧,咳成那样,照顾自己都困难——”
龙健接道:“绮娜应该也会给钱的吧。”
于霞又叹了口气,“念那么好的大学,被小三了这么多年一点迹象都没发现吗?现在孩子都这么大了——”
她没再说下去;但龙禹也知道下面的话不好听——孩子都五六岁了,对方也没跟他结婚,就没有一点怀疑吗?再这样推测下去,就成了邻居们说的那个挺新潮的词汇“知三当三”了,难道是男方背景不俗,连高材生也不惜抛弃尊严去跪舔……
龙禹以前住棚户区时也见过那位阿姨,她跟吴奶奶姓,叫吴绮娜,印象中她总是在上学,龙禹出生那年她在上学,龙禹十岁了她还在上学;但她长得很漂亮,跟人说话也很有礼貌,当时还是这片人眼里的“女文曲星”。
辗转过去几年,吴阿姨的口碑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他又想起了今天在超市见到的小孩,睁着一双又大又黑又亮的眼睛,总是闪着警惕防备的光芒,像是被抛弃的动物。
这个小孩儿像烫手山芋一样被扔了回来,成为这个故事里最难解的那一笔……
“发什么呆?”于霞敲了敲碗叫他回神,“今天的事在家里说说就行了,出去不许瞎嚼舌根。”龙禹:“知道。”
“西瓜卖完了吗?”
“啊?”龙禹茫然了一会儿,摇摇头,“没啊。”
“明天你给吴老师送个过去,不要拿冰镇的。”于霞想了想,又问道,“一个西瓜,你抱得动的吧?”
龙禹冷笑了一声,埋头喝汤,不理她了。
“明天早点起来,早上去太阳不大,不要拖到中午。”龙健斯文地喝着汤,在一旁补充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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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也就是暑假的前一天,龙禹不负众望一觉睡到了十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