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鸣章那盒西瓜就吃了一个半小时。
天空已经黑下来,龙禹把温度调高了些,他一直在看初一的新教材,能感受到斜对面那双乌溜溜的眼睛时不时往自己看一眼,也能听到被刻意压制了的微弱的咀嚼声。
俞鸣章吃完西瓜,觉得肚子鼓胀鼓胀的;正当他不知道是不是该回去时,外面就响起了车辙声。
龙禹的爸妈回来了。
果然,龙禹对他说:“你在这里等着,我出去一下。”
龙禹起身去了外面。
俞鸣章把盒子扔进垃圾桶,拿出上次龙禹给他的还没用完的消毒湿巾把桌子擦得干干净净,能闻到一股酒精味道,才拎着袋子,背上书包往门口走。
玻璃门很重,他使劲推了一把,怕玻璃门发出巨大的响声,又一手抵着门,后退着往外走。
突然间,他感觉肩上的书包被人腾空拎了起来,龙禹那像晚风一样柔和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往哪跑?”
俞鸣章艰难地转过身去,见龙禹正懒懒斜靠在门边,于是迟疑着问:“哥哥,你不是去接你爸妈了吗?”
“他们又不是找不到路。”龙禹缓缓说到,“但是你会偷偷跑掉。”
俞鸣章一手捏着塑料袋的绳子,又低下头不说话了。
不一会儿,于霞咋呼的声音从远处传来,“龙禹——”
走近一看,自家儿子和另外一个小萝卜头一高一矮地站在门口,两尊门神对峙一样。
于霞言语迟滞地说:“这就,你给我找的小儿子?”
俞鸣章的目光一下子挪到龙禹脸上,稚嫩的五官做出惊恐的表情。
龙禹觉得有点好笑了,他双手抱臂,懒懒说到,“是啊,但是他好像不愿意啊。”
“你是鸣章吧,太久没见了。”于霞走近了些,双手往小孩儿脸上揉了一把,“怎么晒这么黑?上次见你还是白白嫩嫩的,那会儿还不会走路。”于霞的卷发束成了一个低马尾,她和龙禹长得很像,发色和瞳色都很浅,但是她的性格咋呼多了,穿着件民族风的宽松上衣,大长袖一扬,香水味就弥漫过来,下手没轻没重的,把小孩儿按得往后退了两步,并且顺着这个趋势就躲在了龙禹腿旁。
龙禹笑了笑,摸了把小孩的发旋。
龙健拿着车钥匙,这会儿才走到门口,看到他们也是一顿。
其实但凡看到龙禹的父母就知道他们这个儿子生得是恰到好处了。
他身上有点花蝴蝶的劲儿,在男生里面长得算很漂亮,以后成年了长开了比较像龙健——龙健当年也是清江小有名气的帅哥,虽然性格平和,但当年住棚户区,一穷二白就算了,还是个不上进的主,就是靠着这张脸娶到雷厉风行还有点家底的老婆的,就算后面不发财,在棚户区里也算经济条件不错了……而龙禹的性格继承了龙健的温和,却更像于霞一点,开朗跳脱,爱突然一下发神经;相比起来,家里只有一个龙健还算沉稳些,不过于霞经常跟儿子说:你爸那是闷骚。
“行了,上去说吧。”龙健没有多问,一边拍着手臂,“几个人都在这儿蚊子得吃多饱。”
“有蚊子啊?怎么没咬我?”于霞说。
龙禹说:“可能被你的香水熏死了吧。”
“真烦人。”于霞企图拉个同盟,对着到自己腰高的俞鸣章说,“鸣章,你龙禹哥是不是特烦人?”
俞鸣章见三个人都盯着他,慎重地摇摇头。
“哈哈哈哈哈。”龙禹和于霞都快笑喷了,连龙健脸上也挂着笑容。
于霞笑了会儿说:“你们上去吧,我进去盘账,看看今天我的散财童子给我赚了多少钱。”
“别了,明天吧。”龙禹倒是不饿,但爸妈刚工作完赶回来没吃晚饭,这小家伙下午就吃了那个西瓜,想着他中午吃包子的劲头,觉得人家还得吃顿正餐,他无奈地揽着于霞的肩膀往楼上走,“你们都发财了还盯着这个小超市干嘛?”
“龙健快看看你儿子的德行,知道为什么别人嘴咱家是暴发户了吗?”于霞往龙禹的人体工学椅上一坐,拿出抽屉里的本子,一边拨了个号码打算定晚饭。
龙禹和他爸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生无可恋。
俞鸣章又想走,恰好被在最门口的龙健发现了,他也和气地说:“别走了,就在这儿吃晚饭,等会儿给吴老师打个电话。”
龙禹在他的头上摸了把,轻轻地笑了声,说:“别怕,没事儿。”“是呀鸣章,我们又不吃人,还是说你只想跟哥哥好,我跟你叔叔一回来了你就要跑啊?”于霞往超市的账本扫了一眼,忽地提高了声音,指着上面一行字,“龙禹,你今天吃冰镇西瓜啦?”
于霞看的是他们家一个祖传的记账本,以前是他和龙健的进货记录,后来这家超市交给了龙禹,生意青黄不接,龙禹这个败家子的记录逐渐变成了今天午餐吃了什么,明天请谁吃了什么,店里的东西是怎么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