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到达山顶,周老师组织大家拍集体照,唯一不属于这个集体的俞鸣章肩负起手机支架的作用,他拿着周老师的手机,面无表情地对着几十个人的班级取景,每次点下按键时都不出声提醒,画面一定格时,有在说话的,有闭着眼的,乱七八糟的一团人。
他自己也不满意,接连按了十几张,才把手机给周老师。
周老师是个尊重人的奇葩,高三的大屁孩儿管俞鸣章叫小屁孩儿,周老师管他叫小俞同学,他前后翻过十几张,委婉地问:“小俞同学,你这个构图怎么有点偏啊?”
俞鸣章没说话,倒是龙禹凑过去看,他本来是站在一侧的,俞鸣章把照片的镜头对准他,有的人甚至被拍成了返祖的猴儿,只有龙禹还精致得跟朵水仙花儿似的,皮肤瓷白,眯着眼睛看镜头,轻轻勾起一侧嘴唇笑。
照片外的龙禹也勾起嘴角,露出个一样的笑容,偷偷对俞鸣章说:“弟弟你真是天赋异禀。”
俞鸣章无甚反应地转向周老师,只见他皱着稀疏的眉毛翻照片,还在考虑要不要把四处分散的猴儿们集合起来重新拍。
龙禹揽着俞鸣章的肩膀,也把自己的手机递过去,“周老师,礼尚往来,是不是也应该给我和我弟拍一张。”
“应该的应该的。”周老师立刻一展愁容,用他上课时惯用的腔调,“以后你们老了就可以一起翻相片,这些都是美好的回忆。”
俞鸣章被搂着,还一脸茫然,就这样被记录下来,果然,相片里的他侧着半张脸,视线落在龙禹的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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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座寺庙就叫枫杨寺,跟城市同一个名字,都因为山上种了成百上千棵枫杨树,秋天时,树上垂挂着嫩黄色的花蕊,带着淡淡的芳香。
周老师是个熟读圣贤书的正派老师,枫杨寺的历史也是信手拈来,他说这里是市和寺都来源于树,树又依仗着山,山上有座瀑布,清江的有一股就来源于那个瀑布。
编外人员小俞同学听得津津有味,倒是班上几个调皮学生让周老师收了神通别讲了。周老师又文绉绉地骂了他们几句,让他们去庙里拜拜,那些人又笑着给他扣“迷信”的帽子。
周老师站着这帮十七八的高三学生中间,一手撑在自己带着褶皱的皮带上,像演讲一样说:“我们说拜拜又不是说我们就把希望寄托给神仙佛祖了,我们自己就不用努力了,我们也是想告诉别人也告诉自己做一件事情的决心和诚意,让我们自己的心灵获得更坚定的力量来面对以后的事……”
经常听他课的人都清楚,这人的发言已经按固定的方向发展了,学生们当着他的面捂上耳朵,领了香往寺庙里走。
门口的指导背着小蜜蜂,见到一群背着书包的年轻人进来,立刻就站起来,一手指着大殿的方向:“学生娃们往那儿走,要考大学的去拜文殊菩萨。”
龙禹坠在队伍后面,在小蜜蜂工作人员那里咨询过后,便往观音菩萨殿里去,一转眼,小孩也跟在他的后面,他什么也没说,把手里的香递给他一份,自己又举手再领了另一份。
大殿里一股檀香的味道,他们排在一位老人后面,照着他的样子,虔诚地跪着蒲团上,并排叩了叩头。龙禹看着照猫画虎的小崽,笑了笑,等他站起来,两人一起去外面的香炉里面插上香火。
龙禹做得很仔细,甚至把帮俞鸣章的也扶了扶,干净的指甲缝里浸入一点香灰,他这会儿也没介意;俞鸣章看了他一会儿,问:“哥,你刚刚求的什么?”
龙禹的视线落在许愿池,这个许愿池里真的有只大王八,他笑着说:“说出来就不灵了。”
俞鸣章也跟着他把视线挪到许愿池里,“这又不是过生日许愿。那个阿姨希望自己的女儿能赶快找个男朋友,这个婆婆希望儿媳妇怀的是个儿子,那个姐姐希望父亲手术顺利——”
“好了,都被你偷听光了——”龙禹慌张地压下他小幅度翘起来的手指,笑着问,“你求的什么?”
俞鸣章很坚持:“哥,我数一二三,我们一起说。”
龙禹嘴角一翘,露出个无可奈何的笑容,心说整的这么有仪式感,还是点点头说:“行啊。”
“一二三——”
“希望龙禹身体健康——”
“希望家人身体健康——”
两人异口同声地说出来,声音落地那一瞬间,龙禹心里一荡,觉得仪式感还是有点蛊惑力的。
他摸了把俞鸣章的头发,说:“哥真没白疼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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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一起往对面走。
下山走的是另外一面,那里有座铁索桥,不少同学已经拜完了,三五成群在铁索桥上晃来晃去,从远处就能听到他们的笑声和一些夸张的尖叫声。
封绵绵和赵志豪正在桥头,赵志豪宽厚的脊背上并排背着自己的书包和龙禹的,白色的帆布包已经还给封绵绵了——但大概率是她自己抢回去的;赵志豪一边晃着铁索桥,一只手攥着封绵绵的胳膊想把人拖到桥中间去吓她,封绵绵一边往桥头撤,另一只手薅着帆布包想打他。
不一会儿就挤到了龙禹和俞鸣章面前。赵志豪转身问:“龙禹,你弟弟没事了吧?”
龙禹心说:有个屁事;面上还是和煦地笑着:“没事,你们玩什么呢?”
“那很奈斯。”赵志豪一脸兴奋,“你俩快站到桥中间去,我在这边晃你们。”
封绵绵拍了拍龙禹的肩膀,细瘦的手指指着铁索桥中央,“龙禹,你快去,快过去,你看那中间还有很多姻缘锁。”
龙禹看了一眼,中间的位置的挂上了不少锁,他想起来进门时,讲解的小姐姐有介绍,不少谈恋爱的男女都要来这挂一个姻缘锁的,求一个爱情海枯石烂;她还眨着眼说早恋的要往里面挂点,把名字挡住。
赵志豪看着锁上的红绸随风飘动,把凤吹起来的自然卷向后捋,说:“净整些没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