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俞鸣章淡淡地回应了句,手上的动作一点没停,“你倒是不愿意吃亏。”
“怎么说是吃亏呢?“龙禹正在手机上搜索怎么跟弟弟告别,没找到合适的答案,又换了搜索词条“怎么跟男朋友告别”;这人做着不正经的事,但面上仍是一派正经人的表情,“我那可不是报复他们,我是造福他们,你哥唱歌也很不错的。”
他唱歌有多不错其实俞鸣章并不清楚,这人只是偶尔心情好的时候哼哼一两句,那个音色,就念书都挺好听的——俞鸣章从来没有正经听他唱歌,更别说一起去KTV,对龙禹来说,这种场合应该是跟同龄人一起去的,就像他不会和龙健一起吃零食也不会给赵志豪买糖吃。
关于他唱歌的轶事其实还有一段:于霞以前讲过,龙禹还小的时候,家人跟风潮送他上课外班培养兴趣,他学的就是弹唱。
于霞乐陶陶地跟朋友吹嘘自己儿子长得漂亮,老师也在班级里夸奖说龙禹这个小孩儿长相聪明,脑子也灵光,学东西快。有天,于霞好久没见儿子,去兴趣班看他,他抱着吉他往那一坐,班上几个扎辫子的小女生就在他旁边打堆,龙禹当时就马上红了脸。
然后于霞便一边捂着嘴笑一边给儿子录像。
有一年闲聊时,于霞把那个录像拿出来给俞鸣章看,看完还发出感慨:“你哥这个人做事就只有三分钟热度,喜欢的时候喜欢得不行,手都弹烂了;后面说不学了就不学了。”
于霞每次说起这事,都会用她那把尖利的声音,无恶意的冷嘲热讽来讥讽龙禹——这是她惯用的脱敏疗法。
而龙禹就会背着她冲俞鸣章摊手。
关于龙禹的回忆像是一段永远也无法放晴的梅雨天气,经年累月一点点地渗入水迹,等发现时,才恍然他的内心早已经一片潮湿——俞鸣章不自觉地陷在往昔的回忆里,内心涌起一种发霉般的情绪。
关于龙禹为什么放弃学习弹唱,他不清楚,龙禹的父母也是不清楚的,但原因肯定不是半途而废;没有人会愿意放弃自己喜欢的或者能给自己带来荣誉的东西,这些年,类似于辣条和田径这样的事肯定发生过很多次——父母固然关心孩子,可他们第一关心孩子的身体,第二关心孩子的荣誉,鲜少有父母会关心孩子心里涌动波涛的出口。
俞鸣章看了眼仰靠在沙发上的龙禹,觉得他的哥哥像一只被禁锢的蝴蝶标本,似乎从来没有舒展过肢体;他的心脏犹如被泡久了的青杏,只这么一戳,便泛起了酸酸软软的气泡。
他将涮干净的虾仁一块块放在洁白的骨瓷小碟子里,端过去放在茶几上,弯着腰叫人,“哥。”
龙禹看手机看得正出神,这才从手机里抬头,跟着他的眼神示意看了眼茶几,随即他像是被这碗清水涮虾点住了穴道。
他愣着观察那碟虾,过了一会儿,才躬腰把碟子端过来,用一次性筷子夹着往嘴里送,嚼了两只,才抬眼问,“你想听我唱歌吗?”
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充满了温柔和纵容。
俞鸣章没想到还有这个福利,他沙哑地“啊”了声。
“地下室有把吉他,去给哥拿来。”“嗯。”俞鸣章外套也没穿,顺着屋外的楼梯出门。
等他拿着吉他回来时,碟子里的虾仁已经炫完了,筷子丢进了垃圾桶,碟子放在茶几上,龙禹半躺着,手机放在肚子上正面反面地翻着,听到开门声问他:“怎么去了这么久?”
俞鸣章把吉他递给他,一边收碟子一边说:“被很多杂物挡住了,拿出来还有点灰尘,我在下面擦了一会儿。”
“放太久了吧。”龙禹把吉他翻来翻去地看,上面有几张柯南的贴纸外,还有股酒精味儿,多半是俞鸣章拿消毒湿巾擦过了。
这把吉他保存得很好,一点划痕也没有,他来来回回地拨着弦试音,等俞鸣章从厨房走出来,才弹出一串长音符,“好多年没弹了也不知道现在还行不,听个意思就行了哈。”
说完,他就哼着什么没听过的调子翻手机,估计是在找谱子,俞鸣章抽了张纸擦干手上的水迹,坐在他对面的茶几上等着。
“随便唱一个。”龙禹双腿一并,膝盖夹着手机,吉他则放在大腿上,一边看谱一边拨弦,这个动作挺考验人的腿长的,但是龙禹不怕考验,前面还露出一截挺长的腿,他又拨了下弦,“来了啊。”
他屈着手指,干净的指节突出,指背上鼓起青色的经络,只那么一弹,清脆的乐声便源源不断地流泻出来。
“山上的野花为谁开又为谁败”
……
“摇摇摆摆的花呀他也需要你的抚慰”
“不要让她在等待中老去枯萎。”【1】
……
龙禹的声音是温和的,温暖时像醇厚的牛奶,湿润时又像绵密的细雨,但又在此刻好像带上一抹陌生的异色。
俞鸣章注视着他的眼睛,看着纤长的轻轻颤动的睫毛,微闭的眼皮上青色的血管,只觉得龙禹唱着的那团火是烧得他比较难耐……
俞鸣章好像终于能从平视的视角窥见一些龙禹的风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