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俞鸣章把自己所知道的情况都跟龙禹讲了,包括他的担忧和风险。
龙禹的专业就是生物工程,这些他很容易理解,其实他很早就听说过这样的治疗方法,多用于皮肤,美容这样的行业,一直没有人投入在一些重大疾病上,就是因为这样的试验方法用在心脏这些重要的脏器上还需要谨慎尝试。
但从龙禹的反应中就看得出,正如俞鸣章猜想的,即使有风险,他也会毫不犹豫的答应参加。
但这件事不是两个小孩儿一头热就拍板决定的,必须经过龙禹父母的同意。
俞鸣章又给吴绮娜打了电话,她们本来的打算是通过医院发送招募信息,接到电话时,吴绮娜一点也不意外,同意了和龙禹父母的见面,说会跟他详细讲述试验相关的信息。
出于龙健的身体考虑,又鉴于双方都是熟人,约定的地点是龙健夫妇的住所,俞献也到了,还来了一个附属医院的知名医生,叫魏自如。
俞鸣章从来没想过,他和龙禹谈恋爱后,双方父母第一次见面是这样的。
即使在家里,他们依然穿得尤为正式,像是即将进行谈判一样双方握手,他们作为即将参与试验的受试者和掌握信息的试验者,正式而严谨地交换信息而后达成共识,仅仅于霞和吴绮娜两个女人还能微笑着寒暄几句私事。
龙禹也很会拿捏这些场面话,他称对方的三个人都叫“老师”,这三个人都在枫杨大学任过职,这样叫也没有什么问题,导致俞鸣章有点不知道他该叫自己的父母什么,好在现场也没有人在意他。
龙禹把客厅里的电视调好投屏模式,吴绮娜则打开电脑里的演示文档向沙发上的其他人展示——她站在房间的客厅里,那气势把民居房衬托得像大会场。
她仔细阐释这项研究原理,魏医生则一边翻看着这对父子近期的检查报告,给出客观的评估,说初步估计龙禹的条件符合参与,又说,如果二期成功了的话,该新型技术即使不能很快投入市场,龙健的身体情况完全可以参加三期试验,保证成为最先用上药的那批人。
二期最多也就两年的时间,但凡到了时间或是中途受试者有任何身体情况,他们都会中止实验,采用稳妥的方式保证受试者的健康。
俞鸣章渐渐收回了最初的想法,这不是什么公平的交易,简直就是一场压倒性的谈判,他也懂了吴绮娜最开始波澜不惊的做派。
他们不愁没人参加,只是时间的问题。
但在病人那方是完全不一样的:这世上生病的人那么多,有钱又能治,那是侥幸的病,多的是治得了但没钱,治不了也没钱,有钱也治不了的病,但凡有选择,谁又会站在这个位置上呢?
谈判很快结束了,龙健和于霞说他们这边还需再考虑。
龙禹和俞鸣章则送一行人出去,龙禹一路有问必答,回应着他们刚刚来不及关注的问题,关于他是哪个年级什么专业,要是参与试验是不是考虑休学之类的问题,俞鸣章则坠在最后,低头看着脚尖,每走一步都异常沉重。
直到一行人的车开走了,龙禹才转身看了俞鸣章,笑着说:“这么不高兴啊?”“什么?”
“你也不用对你爸妈这么冷漠啊。”龙禹笑着低头,模仿了下他刚才那个动作,像把脑袋埋进翅膀里的鸟,“刚在里面的时候,我都怕你把电梯踩塌了。”
打趣完俞鸣章回去,龙健跟于霞正在一脸严肃地商量这件事,龙禹则持积极态度,兴致勃勃地跟父母说自己查的资料,同样的技术用在其他器官上的案例,说觉得自己可以一试。
龙健夫妇留他们吃了午饭,就把两人赶回去了,说需要从长计议,考虑好了再通知他们。
夜晚两人洗漱,准备休息,俞鸣章闻着柠檬味的沐浴露香味,感觉终于松了一口气,这是龙禹近期以来状态比较好的一天,他不像之前那样强撑着笑容跟自己说话。
人果然都要靠一个希望点燃。
龙禹忽地说:“小崽,哥这几天状态不好,让你太辛苦了。”
俞鸣章摸着龙禹的手背,说:“你有什么事不跟我说,我才比较辛苦。”
龙禹转过头去看着他,笑了笑,皱起的眼尾像许多年前看过的黄雀那流线型的身体。
俞鸣章过于熟悉这种表情,又是把他放小孩儿哄的一个表情,还多半会说:“恭喜我的弟弟啊,终于长大了。”
“哥,你应该跟我说。”他觉得有必要纠正龙禹这个问题,于是严肃说,“我从很久以前就希望自己能长得快一点,最好你不用长大,我就能追上你,只是你一直觉得我还小而已。”
“多久以前?”
“上初中的时候。”
龙禹惊了一下,随即又笑起来,“哪个成年人不说话光看自己的脚尖啊?耐克都被你盯穿了。”
俞鸣章哽了一下,“以后不会了。”
他又摸着龙禹的手背问:“哥,你不害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