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禹做了个漫长的梦,他和爸妈,和俞鸣章的往昔都像电影一样播放了一遍,等他渐渐转醒,又带着吸氧面罩,躺在病床上了。
每个医院的天花板各不相同,但是于病人来说,都是一本读不完的书。
他费力地眨了眨眼,被这一片白色刺得眼痛,转头看到俞鸣章黑亮又柔顺的头发,伸手摸了一把。
他的动作很轻,但俞鸣章迅速转醒,眼神清明,仿若根本就没有睡着过一样,“你醒了?”
龙禹躺在床上,想点点头,却异常艰难,一张嘴便将氧气面罩弄得满是雾气;只得冲俞鸣章使劲地眨了下眼睛。
俞鸣章看了他一会儿,问:“龙禹,你是不是真的知道错了?”
龙禹一头雾水地看着他,又眨了下眼睛。
俞鸣章接着说:“如果你还是很想跟我在一起的话,我就给你一次改正错误的机会。”
龙禹琉璃一样的眼珠倒影病房的白炽灯光,让他的眼睛看起来很亮,他终于发出声音了,听起来分外虚弱,“为什么啊?我是快要死了吗?”
“没有。”俞鸣章说,“就是心脏不同步放电,可能跟你的情绪激动有关。”
俞鸣章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神平静,像是一潭幽深的湖水。
龙禹探究地看了会儿他的眼睛,又转而盯着天花板,好像不相信他似的。
这副没有什么希望的样子让俞鸣章有点烦躁,他转头把床头的检查报告给龙禹看,“心脏不同步放电,昨晚是供血不足导致的晕厥,后面心跳恢复节律,就算救护车不去,你躺到今天应该也饿醒了。”
听听,这嘴说得是人话吗?
龙禹气得有点想笑,俞鸣章本来就是不近人情的,只是以前跟他谈,对他好,才百依百顺地像小狗,这会子随便几句话就恶劣得没边。
俞鸣章又补充了句:“偶然现象。”
“应该没有跟我爸妈说吧?”龙禹看了眼报告,知道不是什么立马会要了他命的问题,才松了一口气,他经历过,大概也知道,自己又被救护车拉着送到抢救室,自己没事,身边的人每次都被吓得半死,他冲俞鸣章笑了笑说,“对不起啊,这次你又在现场。”
俞鸣章冷着一张脸说:“所以我说你没什么长进呢,这种事情该你道歉?”龙禹笑了一下,“是啊,哥哥就是没什么长进。”
俞鸣章便移走目光,冷着脸不说话了。
龙禹又笑着说:“你刚刚说的话是算数的吧?说给我机会。”
“你不愿意?”俞鸣章抱着手臂看着他,一副“过村没店”的样子。
“我当然愿意。”龙禹一边笑着,使劲点头,但也只能以极小得幅度运动,看上去有点滑稽。
俞鸣章便不说话了,偏着头看地面,坐得很端正;可能是赶来得匆忙,只在深蓝色的睡衣外面套了件长开衫,应该也是家居服,看着布料很柔软;他的皮肤被微暗的灯光照得很白,脸上多了几分倦容,给一向英气俊朗的面容凭添了几分凄楚美。
龙禹忽地就觉得特别想念他,也特别心疼他,他伸手去摸俞鸣章放在病床上的手,“哥对不起你。”
俞鸣章看了会儿他们交握着的手,上面那只扎着留置针,手背很瘦,青筋干瘪,像干涸了的水流一般。
龙禹又说:“车祸伤得严重吗?“
肯定很严重,龙禹已经从熊铁林口中得知了,他如今再问这些起不了任何作用。
果然,俞鸣章看了他一会儿,便把手抽回来,说:“不用再提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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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禹第二天便没有什么问题了,他甚至感觉自己比一天之内在清江和枫杨开了两个来回的俞鸣章都更精神一些,但还是按俞鸣章的要求把所有的检查都做了。
一些生化性的指标稍有异常,但这完全是在临床试验评估的合理范围内,至于影像学上检查的就完全没有了。
医生研究病史时也发现他是个独特的病例,经过昨天那么惊心动魄的一遭,竟没有查出原因,正将报告贴在眼皮底下研究。
病房里太压抑了,龙禹可能是想活跃气氛,笑着说:“这有什么奇怪,我也不是第一次晕了。”
年迈的医生拿开报告单,把眼镜架回去,鼓着眼睛斥责他:“你还嬉皮笑脸的,不以为耻,反以为荣。”那样子就像批评自己的孙子,让快三十岁的龙禹着实没有面子,他看了俞鸣章一眼,那人也不帮他说话,恍若什么都没听到一样低头看手机。
俞鸣章的工作经常出差,又是老板儿子,他两天没去,也没人敢催他,等第三天了,龙禹的状态完全好起来了,才蹭上他弟弟的副驾,跟着一起回去。
回到枫杨,距离龙禹开学还有一段时间,他本来打算先回酒店住两天,跟以前一样找好房子再过去住;结果直接被俞鸣章带回了家。
龙禹站在玄关处往里看:“这是买的还是租的?”
俞鸣章把钥匙丢在柜子上,看了他一眼,“自己租一套?”
有三个大房间。
龙禹不说话了。
弟弟三年买了套房,而自己在M国的河边看了三年水,龙禹突然觉得自己要长尸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