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返贾母院中略坐一时,黛玉便向众人告辞,李纨与探春姐妹依旧送至二门不提。
洪淏下差回来,黛玉便将今日过往叙说清楚,洪淏捏了捏额头:“这正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我原想着,贾家若敢怠慢你,我自然替你出气,二表嫂既这样说,以后少去走动也便罢了。”
黛玉摇了摇头:“我如今有什么被他们怠慢的地方?再一说,我打小是外祖母教养,出了阁便少去走动,教外人怎么看待你我?二嫂子这样说,不过是她现在养胎,府里各立山头,诚恐有轻忽我的地方,你都不必当真,有你在,他们天大的胆量也不敢嚼我的舌头。”
“也罢了。”洪淏颇感歉意,“太子妃有孕,詹事府的公务我本该为太子盯着一些,因着咱们新婚,太子极为体谅,毕竟不好躲懒,倒因此委屈了你。”
黛玉笑道:“怎么就委屈我的?我便是玻璃打的人,也没有教你这般小心的道理。”
洪淏笑一笑,又提起王子腾生日:“浙江的案子不得明白,王子腾上了一道奏疏,言说劫掠石家的抢匪有数人落网,据其招供,劫匪只为求财,不愿同国公府深结冤仇,所以留有余地,不曾查到与石家有所勾连的实证,圣人已然降旨,着三法司审结案情,贾化与石家并无其他处分,王子腾还在检点任上,一年半载,怕是回京不得。”
黛玉微微点头:“我知道了。”
夫妻用过晚膳,又将礼单对了一回,自去安歇不提。
二十二日王府寿宴,王子腾夫人果然打听外任之事,黛玉含蓄说道:“王舅舅虽是外放,江南繁华,毕竟为上等优差,可见天子任重之意,三年两载,自能回京,与妻子儿孙天伦团圆。”“多承安人吉言!”王子腾夫人苦笑不已:他们家,原是站错队的,并非当今心腹,连林海这等忠于上皇的纯臣都算不上,九省都检点位高权轻,天子显有疏远之心,又接了石家的烫手山芋,更难面面俱到、人人称意。如今在朝中,连说话的世交都寻不出两个,薛家已然没落,贾家无人站班,史家又已外放,倒是林家岳婿颇得圣宠,毕竟隔了一层,再这样不上不下的外放两年,谁能记得王子腾是哪个,今日生辰,虽说正主不在京中,亲来道贺的外客不过寥寥十数人而已,王子腾夫人看在眼中,追及丈夫信中嘱托,心中自然十分焦虑。
王夫人也盼兄长回京,又记挂贾政,也旁敲侧击与薛姨妈玩笑:“嫂子忒是心急,哥哥外放未久,哪有立时召回的道理?他是东宫荐举,谁不知咱们洪姑爷是太子殿下跟前的体己人,若得便时,不必嫂子操心,只是洪姑爷一句话的事儿罢了。”
黛玉淡笑不语:舅母的哥哥都要管时,亲舅舅岂可置之不理?外祖母固是疼她,又与凤姐交好,顺水的人情自可做得,若洪淏以为不可,她能为这个去做说客不成?
凤姐正要接话,有管事入内,至主母跟前耳语几句,王子腾夫人大吃一惊:“怎么说?”
那媳妇低声回道:“王生在外头候着呢。”
王子腾夫人告了罪,嘱咐凤姐两句,慌忙便去外厅,众人面面相觑,不知出了什么官司。
过不一时,王子腾夫人还自回来,诸诰命女眷知道王家有事儿,吃两杯酒,各自告辞不在话下,独王夫人与薛姨妈留着,要向长嫂询问端倪。
黛玉回家,洪淏已然下差,提及方才经过,不免有些担心:“二嫂子还有身孕呢。”
洪淏解析内情:“浙江有一桩盗窃案,查到一处当铺,牵连出几件要紧玉器,地方不敢擅专,自都察院报至御前,圣人降旨,教王子腾具折自辩。”
黛玉茫然不解:“莫非是王家的产业?”
洪淏摇了摇头:“若是旁的东西,自然不必多想,偏那两件礼器原是缮国府的御赐祖传物件,再往上查,典当的是王家逃奴,如今下落不明,当铺又与缮国府相干,御史风闻言事,把石家与王子腾都参了,圣人且是头疼呢。”
黛玉沉吟半晌方道:“果然是石家自通盗匪掩人耳目,又用这种法子物归原主?我瞧着不像,若是缮国府的手笔,何必为几件玉器领受这样大的风险?石家有心,王大人也未必答应!”
洪淏缓缓解释:“石家原是锦衣内卫出身,早年很是造了一番杀孽,因此祸及子孙,家中常有灾异生出,太宗皇帝特赐白云观三宝如意同符箓棒予他镇宅,是以安靖许多,这道经师如意同玉棒原本供于石家祖宅上房,前番一齐遭劫,于石家言,这是第一要紧的东西。”
黛玉恍然大悟:“是丢不得的东西,所以会甘冒奇险?”
“还有些别的话,你自然能听见,我与岳父商议过的,这件事,不能轻易定论。”洪淏刻意嘱咐,“不拘王家贾家,有人问你,只推不知便可。”
黛玉不禁蹙眉:“人物两证,缮国府怕是极难脱身的。”
洪淏莞尔笑道:“这件事,本不该与你细说,只为涉及王家,怕你受人利用,不当有所隐瞒,我与岳父自会权宜行事,你只安心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