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夫人只得答应:“他如今害什么头风,连林丫头都被接回去了,过两日再教宝玉去,也免得过了病气。”
元春颇感头疼:“太太,小洪大人为什么能得皇上抬举?他若好了,你去不去,能领多少情?”
王夫人无法,掂量再三,只得把宝玉打发过来。
宝玉同洪淏并无话说,问安后见黛玉亲捧汤盏在旁服侍,心中登时痴了:不知几时能教林妹妹这般高看一回。
林墨留意宝玉视线,登时气恼不已:“哥哥还未痊愈,请二表哥前院用茶。”宝玉随口答应,因向黛玉问道:“妹妹几时家去?老太太和姐妹们都念着妹妹呢。”
自林墨年前病愈,黛玉便挪回林邸,后头是年节,过完正月是洪淏乔迁,被颜府接去庆完生日,洪淏又犯旧疾,是以到今日都不曾再回荣府。
“表哥的话有意思,这不是姐姐的家,难道舅舅府上才算是吗?”虽说分院别居,在林墨心中,林宅洪宅俱是一体,林家是洪淏的家,洪淏的家自然也是他们姐弟的家。
宝玉赶忙辩解:“我并无此意。”
“寿安!”洪淏轻声责备,“宝二爷心地醇厚,他把黛玉当作自己的亲妹妹,家常说话自然十分随意,你何必因此计较?”
林墨犹自不忿,洪淏笑道:“宝兄上复太君,明日便教妹妹过府请安。”
黛玉目送二人离开,向洪淏蹙眉叹道:“老太太最疼这二表哥,偏又宠的跟孩子一般,将来顶门立户,可如何了得?”
洪淏淡淡一笑:“这富贵人家的孩子,能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第一等好,像宝二爷这等,虽无功业,亦不为恶,也算难得了。”
黛玉不解:“难道不做恶事便值得夸赞么?”
洪淏微微颔首:“庶民作恶,虽是其情堪悯,却致其行必诛;贵人作恶,依仗权柄,少有惩戒,不免更加纵容,故有云‘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总是读书人’。”
黛玉抿嘴笑道:“哥哥把自己也骂进去了。”
洪淏服了参汤,因向黛玉说道:“这些日子不曾问你,早前荣国府琏二爷曾与我说,你是不愿意贾家修建省亲别院的?”
黛玉怔了一怔:“是。”
“荣府是你和寿安的外家,园子果然建的好,师父如何会用七八万银子胡乱应付他?”洪淏笑道,“没有冷水迎头浇下,要把昏睡之人平白唤醒,谈何容易?”
黛玉就不言语:“哥哥说的是,我虽深知其理,毕竟觉得可惜,外祖家赫赫百年,难道连一个支撑门楣的子孙也寻他不出么?便是借银借物一事,贾府众人,嗔怪咱们不识抬举的怕要更多一些。”
“屈原图了清白,终为俗世所不容,先贤如此,咱们何必枉做蝼蚁。”洪淏进内室,取一物出来,因向黛玉解说,“这原是我的家传之宝,听祖父说,原是明宫的御赐之物,闯贼入了京城,这物件便被掩埋起来,咱们入京后我把藏宝之地的田产买来,又照祖父指点,侥幸把它寻到,你回荣府,把他送给太君,银子的事儿也就抵过去了。”
黛玉细看,见是一只圆雕的玉佛手,那佛手滢润如脂、精美无暇,果是罕见之物,忙向洪淏推辞:“这可使不得,哥哥也不亏欠贾府,哪里就该把这样的宝贝舍予他们?”
“若要卖时,一万金子也买它不到,我叫你拿去,有几桩缘故。”洪淏笑道,“佛手有‘多寿’之意,太君年高,你拿去孝敬她,太君加倍喜欢,不枉费她疼你一场,这是其一;其二,贾府的下人,多数是一颗富贵心、两只体面眼,咱们家没借多少银子助他们修建园子,保不齐就要小觑于你,这件东西,贾家史家、王家薛家,未必能寻出几件相仿的来,他们见着,自然加倍敬你;再则,太君问时,你可直言是我的孝敬,也教太君放心,洪家原是有些底蕴的。”黛玉脸颊发热,面上只做不懂:“哥哥有这么些道理,我记不住两个,只得借花献佛了。”
到了次日,黛玉回见贾母,可巧两府女眷都在荣庆堂凑趣,见着佛手都觉稀罕,凤姐不免调侃:“这样精致的紫玉雕,怕连老太太的私房也寻不出几件来吧?”
黛玉笑道:“这是哥哥家传的玩意儿,前儿个搬家,刚收拾出来,连父亲都十分惊艳,被我抢了来,特意孝敬老太太。”
贾母把眼镜戴上,细细打量后说道:“凤丫头也该打嘴,你不认得,这是极品的黄玉,凡为黄玉,像这等紫红色最为罕见,其次才是粉红、棕色、蓝色、黄色,能做成佛手,给你十万银子也没处买去,漫说府里的库藏,早年入宫请安时,也仅在文皇后的寝殿见过这样一只。”
众人都觉吃吓,邢夫人忍不住问道:“这样金贵的东西,淏哥儿就放心教你带出来了?”
贾母皱了皱眉,黛玉忙道:“我说孝敬老太太,他不舍得也只能答应了。”
尤氏在旁奉承:“不怪老太太偏疼,黛姐儿时时刻刻记着您呢。”
贾母便道:“我只说洪家是没落的大户,不想还有这样的宝物拿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