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得凤姐一番说辞,黛玉笑骂道:“不怪老太太说你是破落户出身,一点子毛皮还要算计。”
凤姐笑道:“我们哪里及得上你和妹夫的体面?这些东西,常人觉得珍贵,在你眼中自然不值什么。”
黛玉点头答应:“也罢了,明日我打发人来,连咱们巧姐的尺寸量了,给她做两件冬衣穿。”
凤姐赶忙道谢,这才向袭人说道:“我倒有一件大毛的,嫌风毛儿出不好了,正要改去,也罢,先给你穿去罢,等年下太太给你做的时节,我再做罢,只当你还我一样。”
黛玉摇了摇头:“我竟不知,你是小气还是大方。”
众人笑道:“姑奶奶哪里不知道奶奶的秉性,成年家大手大脚的替太太不知背地里赔垫了多少东西,真真赔得是说不出来的,哪里又和太太算去?偏这会子又说这小气话取笑,也是怕您埋怨她的意思。”
“这话倒是不差,林姑奶奶方赏了我,我如何能对她小气起来?”凤姐儿向黛玉笑道,“后日是我父亲的生辰,他不在京,家里倒要摆两日酒庆贺一回,姑奶奶若赏脸去,小的一定好生服侍你一日。”
“那可要恭喜王大人了。”黛玉想了一想说道,“若不得闲,竟免了你一日差役。”
一面说,一面只见平儿将一件石青刻丝八团天马皮褂子拿出来,与了袭人,又看包袱,只得一个弹墨花绫水红绸里的夹包袱,里面只包着两件半旧棉袄与皮褂。
凤姐即命平儿把一个玉色绸里的哆罗呢的包袱拿出来,又命包上一件雪褂子。
平儿走去拿了出来,一件是半旧大红猩猩毡的,一件是半旧大红羽纱的。
袭人道:“一件就当不起了。”
平儿笑道:“你拿这猩猩毡的。把这件顺手拿将出来,叫人给邢大姑娘送去,昨儿那么大雪,人人都穿着不是猩猩毡,就是羽缎羽纱的,十来件大红衣裳,映着大雪,好不齐整!就只她穿那件旧毡斗篷,越发显得拱肩缩背,好不可怜见的,如今把这件给她罢。”
凤姐笑道:“我的东西,她私自就要给人,我一个还花不够,再添上你提着,更好了!”
周瑞家的笑道:“这都是奶奶素日孝敬太太,疼爱下人。若是奶奶素日是小气的,只以东西为事,不顾下人的,姑娘哪里还敢这样了。”
凤姐嘱咐袭人道:“你妈若好了就罢,若不中用了,打发人回大奶奶,别使人家的铺盖和梳头家伙要紧。”
袭人应了,凤姐又吩咐周瑞家的:“你们自然也知道这里的规矩的,也不用我嘱咐了。”
周瑞家的答应:“都知道,我们这去到那里,总叫他们的人回避,若住下,必是另要一两间内房的。”凤姐点一点头,袭人等众行礼出来,遂坐车往花自芳家去,不在话下。
黛玉这才询问凤姐:“好端端的,你说这些话做什么?”
凤姐冷笑道:“我们家这些人,不知天有多高、地有多厚,仗着大嫂子是菩萨,越发张狂起来,或是怠慢了你,传到妹夫耳中,他们的贱命事小,教大嫂子与三姑娘担了不是,岂不有损你们素日的交情?”
黛玉点了点头:“不为老太太,我也不愿意常来,理她们做什么?”
凤姐叹息道:“正为这个,我才说他们不知深浅,府里这样,不知有多少托赖姑父与妹夫之处,把你开罪了,能有几多好处?”
黛玉忍俊不禁:“你也忒实诚了。”
凤姐挑一挑眉:“谁不知你是灵透人,我的这点儿心思,索性自个儿表露明白,免得教你轻看我没有自知之明。”
黛玉摇头起身:“这里总是我的外家,我没有不盼望贾家好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