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早听慧娘说起王瓦匠家的变故,但在看到他的刹那,沈云安心里还是咯噔一下。
两个月前,王瓦匠还那么健壮、充满生气,如今一看,双眼中布满血丝,眼下发青,整个人瘦了一圈,无精打采的。
看来他的妻子病得不轻。
沈云安说明来意后,王瓦匠将他们请入屋内。
一走进去,就闻到浓浓的药味。
院子虽不大,却收拾得干净整齐,屋子里也亮堂堂的。
王瓦匠的妻子听到声音,艰难地扶着床沿起身。
沈云安忙扶她躺下。
两个月不见,她越发瘦得厉害,整个人如一具包着枯骨的皮囊。
“王婶这是怎么了?大夫怎么说?”
王瓦匠叹了口气:“请了几个大夫,都说什么五劳七伤,身子虚,累垮了。”
沈云安环顾一周:“你们的孩子呢?”
她听慧娘说过,王瓦匠有一儿一女。
“女儿嫁到外地去了,儿子参军,去了北边。”
王婶咳了起来,王瓦匠正好把熬好的药端来。
药碗从银伯跟前过时,他攥着拳头忍了半天,却还是忍不住开口:“你娘子这是劳累成疾,身子虚了,不能下猛药,得慢慢养。”
说完,他就懊悔地打了打嘴。
沈云安惊讶:“银伯你会治病?”银伯摇头,后退几步:“不会,我不会!”
沈云安岂会就此罢休,她跟上前:“你方才说的,分明就是会!银伯,要不你给王婶瞧瞧?”
“你这女娃,我说了我不会治病。我以前是开药铺的,胡乱自学了几点,哪能看病?”他一再搪塞。
王瓦匠本以为有希望,如今见他百般不肯,心急如焚,竟走到他面前跪了下来:“老人家,如果你真会看病,我求求你,救救我妻子,你要我做什么都行!”
说完,还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
银伯跪着去扶他,他怎么也不肯起来。
银伯万般为难:“可是……我发过誓的,这辈子,绝不再开门坐诊……这……”
沈云安从他的言语中听出他定有着不同凡响的往事,但现在不是深究的时候,她苦苦劝说:“银伯,你每个月救济慈幼局的孩子,这是菩萨心肠,如今王婶命在旦夕,你明明能救却袖手旁观,岂不是让你的功德烟消云散!”
“你……你咒我?”
“我不是咒你,我是提醒你!一个大夫,若是发誓一辈子不再开门坐诊,那他和死了有什么区别呢?”
她的话字字声声落进耳中,银伯像着了魔怔一般,双眼木然,嘴巴微张,痴楞着。
王瓦匠又磕起了头。
终于,银伯腾地站起,下定了决心:“去他的不得好死!我来瞧瞧!”
沈云安扶起王瓦匠,两人如释重负,相视一笑。
按到脉的瞬间,银伯的内心顷刻间平静了下来,什么毒誓,什么过往,通通不见,他闭上眼睛,心跳随着指下的脉搏起起伏伏,好似月光下的潮汐。
良久,他缓缓睁眼:“劳损而已,药都不用喝,怎么就不行了?草菅人命!这样,我给你写个方子,开点药膳,日常吃着,包你慢慢就好了!”
王瓦匠夫妇喜出望外,直呼“活神仙”。旁的大夫都说已病入膏肓,到了银伯这里,竟连药都不用喝。
夫妻俩手拉着手,眼眶红红的。
王瓦匠又要磕头,银伯一把捞起:“男儿膝下有黄金!”
王瓦匠的回答坦率而真诚:“只要我妻安然无恙,什么黄金不黄金的!”
屋内几人哈哈大笑。
银伯再三叮嘱,不得把他行医之事说出去,王瓦匠夫妇岂有不答应之理。
又聊了不多时,王瓦匠才千恩万谢地将他们送出门。
一出门,银伯就琢磨起来:“我这也就是到别人家里顺便把了个脉,也没开药,开的是药膳,不算违背誓言开门坐诊吧?”
沈云安故意逗他:“您方才不是还大义凛然,说什么‘去他的不得好死’吗?”
银伯吹胡子瞪眼:“你这女娃娃,心黑得很!”
沈云安粲然一笑,这才顺着他的话安抚道:“不算不算,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您呐,这是行善积德,老天才不会不分善恶只看赌誓呢!”
“这才像句人话!”银伯背着手快步往店里走。
沈云安追在后面:“银伯,您为什么发誓不再开门坐诊了呢?您从前真的是大夫?那您是不是特厉害的那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