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相差七岁,虽是表兄妹却胜似亲兄妹。
从前的子书扶暨并不是那样冷漠疏离的人,他是真的温润君子,而并非只是温润面孔。
或许是年幼露了太多锋芒,一手文章天下知,帝后宠爱于一身,年少便已才名远播,
可自从他十五岁被立为太子,明明是皇帝亲自立的太子,皇帝却仍要疑心太子。
本是风华正茂、才华横溢的少年郎,在经历了各种兄弟相残,父子离心的事情后,不得不收起所有锋芒。
当八岁的子书岁头一回看见哥哥消沉下去,听见哥哥说,“世人都说皇家亲缘淡薄,果然如此……这权利,是我要的吗?”
她尚且还不明白,权利为何能让骨肉离心甚至相残。
那天,子书扶暨牵起了子书岁的手,在子书岁发出杀猪般的叫声下,依然坚持把她抱上那匹小马,非要让她学会。
许多人没有看过三十六计,却都能说出“三十六计,跑为上计。”
很多时候,也将此当成一句玩笑话。
可那天,子书扶暨分外认真地对她说出这句话,“跑,也要看如何跑。”
子书岁还是不懂,她只知道,这燕京八岁就学骑马的女子少得稀罕,加上实在害怕,于是反驳道:“我可以长大再学吗?”
子书扶暨一向温润的面上露出严肃的神色,“可敌人不会等你长大。”
那时的子书岁哪里有敌人,也没有概念,但迫于哥哥的威压,她还是学了,一边还吐槽着,“敌人若将我扔在水里,我能骑鱼吗?”
子书扶暨知道她不满,也忽略了她的不满。
骑马学了个七七八八后,她便很久没有见到子书扶暨。
她九岁的那年春,东宫太子染上重病一事在燕京传开。
她是真的担心,于是扮成小太监,偷偷跑到东宫去,却意外发现他安然无恙地躲在卧房中,正在画一副山河地图。
子书岁生气地问他为何装病,子书扶暨却将她揽在怀中,他执笔将谢氏占领的定阳城圈了出来,一边告诉她,“病,能让人放松警惕,弱,才能让人小看你,放下武器对付你。”
“哥哥你装的?”她惊讶无比。
子书扶暨无奈地捂住她的嘴,再三叮嘱,“不能告诉别人,否则你就没有哥哥了。”
子书岁这才明白重要性,连亲娘亲姐都没有说过。
她注意到了地图上被圈起来的地方,于是问,“那是什么地方,我好像没有去过。”
“反贼之地。”他言简意赅。
子书岁:“反贼背叛了我们国家,一定是很坏的人吧?”
子书扶暨默了默,缓缓开口,“嗯,很坏,可有时候最危险的地方,亦是最安全的地方。”
再后来,太子“病重”,常年闭于东宫不出,她装作小太监也进不去了。
他要装他的病太子,做戏要做全套。
如今想来,八年前的那次对话,是子书岁作为沈永安,最后一次与他说话。
后来公主府落难,她日日期盼太子哥哥会来替她做主,即便在牢狱中被打,可每每听到脚步声,她仍会抬头看看,是不是哥哥来救她了。
可惜没有,一次也没有。
他从头到尾都没有露面,她就明白了,他要装病,他要自保。
她不怪哥哥,只是明白了那句皇家亲缘淡薄,哥哥也没有义务为她担风险。
他只想自保,可她却无力自保,于是只能被放弃,成为芸芸众生之中,平凡又不起眼的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