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黛玉惦念着林如海,不几日便回了扬州。
林如海得知黛玉想帮封氏,又听黛玉分析的头头是道,很是夸赞了一番,还道:“有女如此,为父甚是骄傲。”
黛玉心中得意,缠着林如海问他可认得金陵知府、那知府为人如何。倒也巧了,金陵知府杜文锡曾与林如海同地为官,那时他是林如海的上官,却很是谦逊,为官也清正,两人相处融洽,各自升迁后也偶有书信往来。
黛玉大喜,忙求着林如海写信给杜文锡,希望能早日找到甄英莲,不叫她再成为香菱。林如海哪有不答应的?当即修书一封命人快马加鞭送至金陵应天府。
金陵尚未有消息,京城贾府的人却先到了,来的是几个婆子,带着贾母的书信,欲接黛玉入京。
林如海犹豫不决,他既舍不得将女儿送到千里之外,又怕自己在扬州护不住女儿。如此,先让贾府来的人在府中住下,以便从长计议。
黛玉自然不想再去京城,但她也知道林如海的顾虑,只命人好生招待那几人便罢了。
这日,林如海下衙回府,听闻他给黛玉请的先生贾雨村,有事面谋于他,忙令人请去外书房相谈。
其实自贾敏病重,黛玉就未曾上过学了。那贾雨村更是每日游山玩水不亦乐乎,端的一派高洁名士之风。
黛玉却知道,贾雨村后来任金陵知府时,明知香菱是被拐卖的良家女子,仍把她判给了打死人的薛蟠,可见并不是个清正为民的好官。
因此听说贾雨村来访,黛玉猜测他是为起复之事而来,便先去找了林如海。
黛玉先将邸报拿给林如海看了,问:“爹爹,我见邸报上写,都中奏准起复旧员,可是真的?”
林如海道:“既是邸报所书,自然确凿无疑了。”只是他不免多想了一些,今上即位后已开过恩科,却要起复上皇之旧臣,莫非东风压倒西风无可转圜?
黛玉又道:“我听说贾先生先前是被罢了官的,先生心存高志,想来已经知道了此事,今日是来辞馆的么?”
林如海笑道:“雨村兄教导你一场,若他真想起复,为父自当尽心图报。”
黛玉便问:“爹爹打算如何帮助先生?难道爹爹要向圣上直荐么?”她知林如海有密折直奏之权。
林如海自己这个巡盐御史尚且坐得战战兢兢,哪敢向宣明帝举荐同僚,宣明帝不觉得他有朋党之心就算仁慈了。因道:“你两位舅舅都是有些能为的,又与你先生同姓贾,为父原打算修书一封,请雨村兄与你同往京城,路上也好有个照应。只是……眼下你行程未定,恐怕只能请雨村兄先行一步了。”
贾赦纨绔无赖,贾政做了十多年的从五品员外郎,林如海为何觉得他们都是有能为的?黛玉不禁疑惑道:“我听说大舅舅降等袭爵,还是个虚职,二舅舅官职也不高,父亲怎么会让他们代为引荐?”林如海便道:“你外祖家是开国四王八公之一,京中亲朋故旧无数,其中不乏位高权重者,且你外祖父当年战功赫赫深受上皇信任,人虽故去,余荫尚在,你两位舅舅自然有许多门路。”
怪道贾府中连下人都比别家猖狂些。黛玉思索了片刻,才道:“常听爹爹说,先生为人清正,才华甚高,想来并不需要爹爹帮忙打点。”
林如海笑道:“你才多大,哪里知道官场复杂,若无人引荐,才高八斗又能如何。况且雨村性情耿介,先前便是遭人排挤才被罢了官。”
黛玉没办法解释贾雨村的人品有问题,只好道:“既如此,爹爹不妨多给些盘缠便是了,先生是进士出身,定然也有同僚故旧,况且娘亲才去,外祖母和两位舅舅正伤心着,若不慎怠慢了先生,岂非耽误了先生前程?”
“玉儿说得不无道理。”林如海觉得贾雨村有名士之风,若贸然为其引荐,说不定会弄巧成拙,再让贾雨村觉得自己看轻了他反倒不美,于是去见贾雨村,送了厚厚的礼金并设宴践行,又祝他早日起复也就罢了。
且说林如海自觉在江南官场举步维艰,思来想去,还是将黛玉送到荣国府最为妥当,一则,林家人丁凋零五服之内已无亲族,二则贾敏在世时常说母亲最疼爱的便是她,林如海便想着,有嫡亲的老封君护着,黛玉也不至于受委屈。
黛玉听了却道:“女儿未出热孝,怎能去外祖母家做客?即便外祖母慈爱,焉知两位舅母心里不会介意?”
林如海只觉黛玉敏感多思,又是一阵心疼,忙安抚道:“你外祖母是超品国公夫人,府中上下谁不敬她爱她?你那两位舅舅也是你母亲嫡亲的兄长,人都说娘舅最亲,他们岂有不疼你的?有他们护着你,再不用怕的。”
黛玉于是命人去请荣国府来的几个婆子,这几人衣着不俗各戴着金银首饰,乍一看比之寻常富户的当家太太也不差什么,却又都说自己是府中的三等仆妇。林家向来清贵,林如海见她们态度颇有些倨傲,已心生不喜。
打头的婆子没多少见识,自到林府所见,无一处奢华景象,日常吃食也比荣国府中的多有不及,心下认定,姑太太嫁了个穷酸破落户。
黛玉前世常听贾府下人嚼舌根,见这婆子面上流露出几分不屑,便指着她道:“这位妈妈如何称呼?是伺候外祖母的么?”
那婆子道:“奴才夫家姓赵,并没有福分在老太太跟前侍奉,只是蒙太□□赏,做些杂活罢了。”
黛玉点头道:“原是大舅母房里的。劳大舅母挂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