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赶过来的时候,里面秀姑娘刚好醒转,见到谷婶子忍不住低声呜咽哭泣,母女两个抱头痛哭不止。
祝春时忍不住再次念叨死牢里的庄昌杰,学着里面母女两人的的咒骂,也跟着低声斥了句:“真是天杀的混蛋!”
等到双燕带着东西和人匆匆赶来,让秀姑娘含了一片在嘴里,祝春时才从外面走进去。
秀姑娘生的杏眼桃腮,乌发如云散在肩上,但脸色苍白,唇上也毫无血色,半躺在床上起不来身。
谷婶子就坐在床边,手握着秀姑娘的手不放,眼睛红肿的厉害,见到众人进来也只转了转头,抬袖胡乱擦了把泪。
“阿娘,这位是?“说起话来也是有气无力的模样,听得祝春时等人一阵揪心。
“这是新任县令的夫人。”谷婶子忙解释道,“就是县令大人抓了姓庄的混蛋,现在已经押进了死牢,只等秋后问斩了,还让夫人同我过来瞧瞧你。”
张秀秀听了便要挣扎着起身。
圆荷从屋里找了个凳子搬到床边,祝春时坐在那里,抬手按住她,柔声道:“不必多礼。我听大夫的意思,秀姑娘还要吃上一阵的药,你们家里近来怕是也乱着,谷婶子分不开身,不如和我去县衙里住着,等身子骨好些了再回家?”
张秀秀轻轻咳嗽了几声,勉力挤了个笑出来,”只怕给县令大人和夫人添麻烦。“
她被姓庄的狗贼强抢进来,和父母分别一月有余,若非是心里记挂着他们,早在被玷辱的时候就抹脖子一死了之了。
祝春时笑道:“你是远安县的百姓,我们大人是这里的父母官,哪有什么麻烦?你如今别的都不要想,吃了药把身体养好才是最重要的,谷婶子和张大叔还等着一家团聚呢。”
大夫也跟着插了句:“还得吃些补药,好把元气给补回来,别费心费神,心情也得仔细着。”
谷婶子皱着眉抿紧了唇,她们家当家的也躺在床上每日里喝药,今天她出来都是拜托了隔壁邻居看着,然而即便如此,她还是想先把闺女带回家去。
“夫人的好意,”
“夫人和大人的好意,我知道了,咳咳。”张秀秀打断了她母亲的话,家里什么情况她是知道的,父亲被打生病了她也知道,庄狗贼曾经拿这件事要挟她就范过,只是被她拿着簪子给吓退了。
“麻烦夫人了。”张秀秀抿了抿唇,低头道谢。
祝春时察觉到她们母女之间的眉眼官司,想了想道:“庄家这次被抄检出来的家财,我们家大人说要拿出一部分来,给秀姑娘和其他遭受委屈的姑娘,好歹算个补偿。”“我不——”
“秀姑娘先别拒绝。他的家财本就来之于民,和他本人没什么瓜葛,如今还之于民也是应该的,你们,包括家人,都受了很长时间的委屈,钱财并不能弥补什么,但聊胜于无,哪怕拿来往他头上扔,也能听个响。”
祝春时说着逗趣,倒真惹得旁边叫丽娘的女子笑了两声。
唐太太几人一时也低声劝她,半晌后张秀秀微微点头,算是答应了。
祝春时见她精神好些了,也不继续耽搁时间,让和双燕一起回来的孙嫂子等人搭把手,把张秀秀搬到外面的马车上去,谷婶子心里担心,也拉着大夫紧跟着去了。
至于唐太太等人,祝春时问了两句她的小院子在哪里,记下地方后,便不再多聊,和搜检完东西的连江几人一并回了县衙。
祝春时让孙大嫂和童二嫂先去照顾张秀秀,日常起居都仔细小心些,谷婶子跟在身后看了半日,心下稍微放下许多后,又瞧着天色不早,心里惦记丈夫,紧赶慢赶的回家去了。
等到下午俞逖退堂,牢里又审了七八个人,大多都被抄了家关进牢里,不是和庄主簿一起问斩,就是等着流放充军,最后也只剩下三四个犯人还没轮到。
“明天就结束了。”俞逖揉了揉脖颈,一天下来也觉得有些疲惫,“县衙银局里原本还空着,这会儿就满当起来了。”
县衙东厢不比在靖海伯府时的院子宽敞,只有三间正房日常起居所用,旁边是一间小厨房和待客用的花厅,除此外还有两间稍小的屋子用来做丫鬟们白日休息煮茶的地方。
因一整天下来大家都忙得很,这会儿夫妻两人用饭,便没要丫鬟在旁边站着布菜打扇。
祝春时给俞逖挑了一筷子糟鲥鱼,“抄出来多少银子?”
俞逖抬手给她比了个二,“仅仅庄昌杰的家里,没算宅子古董珠宝这些,就这个数。”
祝春时听得瞠目,“主簿不过九品,一月五石五斗俸米,三两俸银,二万两银子,他就算不吃不喝都得要五百年。”
俞逖的神情也颇为难看,“可想而知,这两万两银子是怎么来的。不止他,那些胥吏衙役家里也小有家财,每人都藏着几百两银子,二十个人抓下来,也有几千的数。”
祝春时怒极反笑,“倒是比咱们都有钱些,你的私产,我的嫁妆,临走时二太太又从公中拨了银子,拢共加起来也不过两千多两银子。”
俞逖深以为然,“别说咱们两个,就算拿伯府的家底来比,只怕也不过如此。”见祝春时气的脸色微红,俞逖挑了筷子鲜菱角喂她,哄道:“多行不义必自毙,这不是遇着我们了?攒的万贯家财最后也得乖乖拿来给县里做营生,我昨天还在犯愁往后县里该怎么下去,怕是连衙役的工钱都给不出,现在不就迎刃而解了。”
那一筷子喂到嘴边,俞逖的眼神也好整以暇地看过来,祝春时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见他始终举着不往碗里放,祝春时只得张嘴吃了。
“光靠他搜刮百姓,想来也没这么多银子。”祝春时被这筷子菜给闹得消了气,接着道:“我今天去庄家,听唐太太的意思,县里富户乡绅估摸也没少送银子,都打算到时候从庄主簿那边和你牵上线呢。”
俞逖听得冷笑起来,“今天他们也都看见了我怎么行事的,要是还有那等没眼力见又糊涂的要撞上来,那就只能多谢他们继续送银子了。”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他们只会觉得是给的不够多,而不是我们俞大人富贵不能淫。”祝春时调笑道。
俞逖抬眼,伸手捏了捏她脸蛋,“是啊,我还得攒钱给我夫人买好看的衣裳首饰,总不能从京城出来就委屈了她,是不是?当然要多多益善为好。”
祝春时附和的点头,十分赞同:“这是自然,我这个人眼高于顶,非金玉不上头,非绫罗不上身,寻常的东西可看不上,俞大人还要继续努力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