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一。
俞逖在县衙公堂开始审案,开始之前,已经派人去往万家叫来万老爷,以及住在后院的周端年。
县城里这两日都在宣扬万家之事,和当初的蔡泰以及周家的事关联在一起,引起了绝大多数百姓的好奇心和疑惑,因此这日天还没亮时,就已经有百姓陆陆续续的出门来到县衙等候。
等到衙役开了大门,他们也就顺理成章的挤在门口,视线穿过长长的甬道,落在公堂上的正大光明几字上。
祝春时这日也坐不住,特地带着人来到后面的师爷房,距离公堂极近,前面的声音稍大些就能听见在说什么。
俞逖还从护院里挑了两个有眼力会说话的混在人群里,以免万家那边有人浑水摸鱼搅和民心。
“带万逸致。”
万老爷被衙役带上来,因案子还没定,因此他身上没有脚铐手链,依旧是锦衣华服的笑面虎,面对着俞逖等人也不见什么颓色,恭恭敬敬的行礼。
“万逸致,现在有人要状告你勾结奸人谋财害命,你认是不认?”
“草民不认。”万老爷脸色不变,看向公堂之上的俞逖,掷地有声道:“草民行商数十年,不敢说私德无亏,但大节上却无二话,谋财害命这种事从来不敢想不敢做。”
俞逖也不奇怪,顺势看向旁边站着的周端年,“你说要告万家谋害,除了猜测外,可有人证物证?”
周端年小小年纪第二次上公堂,虽然之前有过一次经验,但这回明显要比上次更重要些,不免就有些紧张,在俞逖看过来的时候她没能及时反应,呆愣半晌后才点点头。
“民女有,民女前段时间找到了一个人,从前是我们周家的二管家,也负责生意上的往来,当年出事后他就没了踪影。”周端年一字一句道,“但前段时间有人说他在老家待着,如今已经做了地主发了财,民女心生疑惑,所以偷偷去看了看,发现果真是他。”
万老爷本不把周端年放在眼里,不过是个毛都没长齐的丫头,便是想治他的罪也是痴心妄想。但听见这番话后,他的眼皮子不禁抖了抖,嘴角的笑意也有些不保。
“此人和案情有何关联?”俞逖提醒了声。
周端年道:“他当初是负责荆州府的那桩生意,也就是万家输了的生意。”
俞逖看向门口的衙役,示意把人带上来。
那管事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看起来憨厚老实的长相,想来是这两年锦衣玉食,大腹便便,被带上公堂的时候神情有些慌张。“草民见过大人。”王高义左右看了两眼,在看见周端年的时候他脸色没什么变化,但瞧见万老爷时却有一瞬间的不自然。
“王高义,现在有人状告你勾结外人谋害主家性命,你可认罪?”
王高义脸上的肥肉抖了抖,顿时伏在地上,“大人,草民万万不敢,当初,当初那是周家人勾结了匪盗,后来被蔡县令判决,与草民无关呐!”
俞逖本来也没指望这些人老实承认自己的罪名,因此听见辩解也不觉得奇怪。
“你胡说!”周端年人小气性却大,半点忍不了有人污蔑她家人,立时喝骂,“当初分明是你,趁我父兄不注意的时候潜入书房放下书信来陷害他们。”
王高义被骂得一激灵,这才将注意力落在周端年身上,他仔细辨认了半晌,才从周端年的眉眼中找出点痕迹,心怀忐忑的询问,“是姑娘吗?”
周端年脸上怒气不止,并不回答他,然而也正是这样的态度,反而更加让王高义确定她的身份。
“姑娘,真的是您?这两年您都去哪儿了,当初周家出事得急,我本来想老爷对我有大恩大德,合该照顾好大奶奶和姑娘才是,但后来却始终没找到您二位,没想到如今居然在这里遇见了。”
王高义一面说一面抬手抹泪。
“看来果真是老天有眼啊,让我找到姑娘,就算是有朝一日见到了老爷太太,我也算是有了交代。”
周端年昔年也曾经在家中见过王高义,他是周家除了周老爷和大少爷二少爷大管家以外的第五人,和周家半数的生意都能扯上关联,也是周家上下都十分信任的人。
否则周端年不会这么多年都没怀疑过他,直到俞逖拿来了万家的账册,上面明晃晃的写着他的名字。
就为了五千两银子,赔进去了周家五六条人命。
大抵是因为周端年一直没说话,反而双目如火瞪着他,王高义滔滔不绝半天后好像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
“姑娘,您是怀疑我勾结外人害死了老爷太太吗?”王高义颤着声发问,“天地良心,我绝对没有啊,当年的事我也觉得突然,老爷和大爷二爷入狱,走投无路之下太太让我去她娘家搬救兵,但没想到我刚出城就被人打晕了,等我醒过来回来才知道,老爷他们在狱里畏罪自杀了。”
他哽咽着道:“我不肯信,只觉得是自己做事不力才害死了老爷,原本想去县衙给老爷他们收敛尸骨,但没想到又去晚了一步,那之后我就在城里寻找姑娘和夫人,但找遍了都没看见,不得已之下,我才离开了县城,回到老家安顿下来。”
“但这两年,我始终在派人找姑娘您啊!”周端年听得手都几乎颤抖了起来,她现在只觉得王高义面目可憎,嘴里的话没有半点可信度。当初她和母亲大嫂被赶出周家老宅,身边是还有几个忠仆服侍的,但凡对方真的有在城里找过他们,就不会一点风声都没有。何况她母亲死得惨烈,如果他真的有心,仓皇之下的他们难道真的能一点痕迹都不露吗?
“你说你在找我,可我却找去了你所在的镇子,你在镇子上做起了生意发家致富,是远近闻名的有钱人,周围人都说你这两年到处做生意,但从没踏足过远安一步,这就是你所谓的找我吗?还有,你做生意的本钱是从哪里来的,是不是当初有人收买你陷害我父兄?”
王高义没料到对方居然去找过自己,脸上很快闪过一丝阴霾,若非俞逖视线一直落在他脸上,估计也注意不到这点变化。
“姑娘,我,”王高义声泪俱下,“我以为姑娘和大奶奶已经不在远安了,毕竟这里是个伤心地,所以才想着去周边其他地方找,却没想到就是这样才错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