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若瑜一走进科里就感觉到气氛不对劲,同事们都讪笑着跟她打招呼。她疑惑地走进科里的小餐厅,准备吃路上买的早餐,一推门就看到房间角落里堆着不少饮料,餐桌上和冰箱里也放了许多水果。不用问,准是病人或者家属为表示感谢的赠品。在科室里,大家默认明面上摆着的食物和饮品都是公用的,可以随便拿来吃喝。苏若瑜顺手打开瓶水,就着吃饭。旁边正在吃饭的护士们看到了,都开玩笑地问她:“好喝吗,是不是特别甜?”
苏若瑜一时不明所以,问道:“什么呀,什么意思?”
所有人都笑而不语,在苏若瑜的追问下,才有人告诉她:“这是昨天出院病人回来送的,专门送你的。”
“怎么可能,”苏若瑜苦笑,她当然知道同事们依旧在拿她取乐,不过她已经隐约猜得到答案了,“这么多水,我一个人喝不得喝死呀。”
“那可有人要心疼啦。”有人继续拿她开玩笑,大家都跟着哈哈大笑。
“好啦,行啦。”有和苏若瑜亲近的护士告诉了她实情,“你还记得之前有个姓隋的下肢骨折的男的吗,就是那个说话特别好听的,昨天过来送东西,绕着弯打听你。”
苏若瑜自然知道她说的是谁,她的心跳不自主地开始加速,但为了不再被大家取笑,她只好含糊其辞地说:“有点印象,好像确实是我组里负责的,但记不太清了。”
苏若瑜没想到,这下就连这位和她素来要好的同事都忍不住调侃她道:“那你脸红个什么劲?”
苏若瑜不知道之前自己脸色如何,反正现在可以肯定脸红到耳朵都发烫了。餐厅里所有人都忍不住再次大声地笑了出来,要不是声音太大把护士长都招来了的话,她还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吃完这顿饭。
早上八点接班,一起到晚上六点交班,结束了一整个白班的忙碌后,苏若瑜一如既往地感到一种厌世感。这种感觉不同于完全进行体力劳动之后的疲惫,并非无力去做什么,而是不想做任何事情,从心里厌倦与外界再有什么联系,就连父母的话她都懒得回应。再想想自己当时主动申报的课题要在近期上交正式的申请书、伦理审查表和经费预算,她更是恨不得一睡不起,再也不用过问世事。
好在今天还有一丝惊喜,那个人居然主动找上门来了,看他的样子也并不笨呀,居然被人识破出打探自己的目的,那他的用意该是有多明显呢?苏若瑜躺在床上,闭着眼都露出了笑容。可她转念又想到,隋毅明明有自己的手机号码,如果真的要找自己,为什么不直接打个电话呢?
苏若瑜又叹口气,更加不想睁眼,仿佛眼前的黑暗可以将这些世间凡俗全部阻挡开。
“你到底还吃不吃饭?”母亲终于忍不住推门进来问。
“哎呀,让我歇会,”苏若瑜依旧不肯睁眼,更不肯起床,“累死我了。”
“你看,当年我就说你读个师范大学,跟我们一样当个老师多好,”母亲又开始唠叨起来,“非要学什么医,当护士累,当医生也不轻松,死活都劝不住你。”
“时光一去似流水,往事只能回忆啦。”苏若瑜乐呵呵地回应,她倒也不是没有后悔过,可也确实不能回头,干脆想开点,这样对自己也好,“咱就别拿这些改变不了的事情折磨自己了,眼前您就让我多躺会吧。”
母亲虽然啰嗦,但提出的问题永远很简单:“你不饿呀?”
“有点饿,”苏若瑜睁开了眼睛,看着天花板,“可就是没胃口。”母亲坐在了苏若瑜床边,对她说:“你这种状态我理解,我年轻时也经历过。”
“您怎么可能体会过呀,”苏若瑜转过头,眨巴着眼睛看着母亲问,“就你们学校一天没几节课,五天工作制,还休寒暑假,怎么可能体会到呢?”
“这话说的,好歹你妈年轻时也是边工作边考的研究生,”母亲回答道,“那时候上课、备课不敢耽误,还经常开会,有点时间全都用来复习准备考试了。”
“看不出来呀,”苏若瑜嘿嘿一笑,“老太太也有励志的一面。”
“那可不,”母亲脸上露出自豪的表情,“以前的大学多难考呀,研究生更是难,哪像现在,遍地硕士博士,拿出来没几个有真才实学的。”
“得了,得了,您老厉害,行了吧。”苏若瑜说着想转回脸继续闭目养神。
母亲伸手过来揉着苏若瑜的太阳穴,慢悠悠地继续说:“那时候是真累呀,和你现在差不多,忙一天下来也是累得不想动,不想吃饭。”
苏若瑜舒服地享受着按摩,问道:“那您怎么办的呢?”
“运动。”母亲说,“越忙越累越没胃口,身体越来越弱,最后病了一场,回头一琢磨,真是得不偿失。之后,我每天下班后,强迫自己抽出点时间来跑步或者游泳,身体一累,不仅有了食欲,脑子也放松了不少。”
“我可不去,”苏若瑜闭上眼睛,“今儿谁也别想把我和这张床分离开。”
母亲没有说什么,停下按摩,开始用力地捡苏若瑜肉多的腰、胯部和大腿捏。苏若瑜又痛又痒,忽地坐了起来:“妈,您干什么呢?”
“你看看你身上的肉,”母亲又用手指戳了戳那些部位,“你现在都有多少斤了?自己偷着吃零食,又不运动,除了胸上没有,其他地方攒了一堆肉,”
苏若瑜被说中了软肋,她故作委屈地说:“妈,您怎么可以这样伤害子女的自尊心呢?”
“你要是有自尊心,那就还有救。”母亲起身从衣柜中翻出苏若瑜的运动鞋,“今天天凉快,你去跑跑步吧,回来再吃饭。你总这样下去,迟早会得病的。”
苏若瑜知道母亲的用意,她其实自己也考虑过很多次要多运动运动,可没人督促,自己又总爱偷懒,现在母亲刚好帮自己下定了决心。
“这双是我爸买的,太丑了,换一双。”苏若瑜依旧不忘“垂死挣扎”。
苏若瑜在读书时其实还是挺爱运动的,她还参加过学校运动会女子跨栏项目,虽然成绩一般,但现在回想起当时自己的身体状况,简直可以称得上“身轻如燕”。工作后就她再也没有规律地锻炼过了,偶尔被母亲叫着去游游泳,偶尔心血来潮跑个一两千米,次数都屈指可数。她也逐渐感觉到自己身体在变得沉重,动作在变得迟缓。苏若瑜出门后沿着马路慢跑,当然已经不能保持以前的速度了,好在度过最初的呼吸紊乱之后,她久违地开始感受到步速与呼吸的协调感,自己心中也生出几分乐趣。苏若瑜家附近有个很大的运动主题公园,她曾经从中穿行过,葱葱郁郁的树木中有供跑步和骑车的专用道路,还有几个篮球场和足球场。夜晚公园里还有照明灯光,既专业又安全,是个不错的地方,所以当她跑到公园门口后,几乎毫不犹豫地转了进去。
前几天的雨水让北京空气变得很干净,气温也下降了不少,入夜后更是能感到些许清凉。苏若瑜是有运动经验的,而且上次游泳后的惨痛经历依旧铭记于心,她知道今天只能是恢复性地慢跑,距离和强度都不宜太大。她感觉到身体开始顺畅地出汗后就逐渐放慢速度,停在了公园里的足球场旁边,抓着足球场的铁丝网围栏开始拉伸肌肉。
这种好天气是爱好运动的人们所不忍错过的,公园里的几块足球场都被已经被人占用,很多人都在踢球,球场旁的座椅上也坐了不少人,或等待上场,或纯粹观赏。苏若瑜注意到有块场地里居然还有人带了条金毛犬看球,那狗虽然被拴在座椅上,但随着球来回地奔跑,一副同样乐在其中的样子。她有些好奇是什么样的人会带狗来球场,没想到栓着狗绳的座位旁居然还放着副拐杖,让她更加赞叹不已,这得是对足球有多大的瘾呀。座位上有人站起了身,拄着拐开始走动,随着那人越来越靠近自己,苏若瑜也越来越感到那人的身影有些眼熟。等到她辨认出是谁,那人已经开口打招呼了:“苏老师,好巧呀,在这遇到你。”
苏若瑜不想给他太多笑容,故作平静地回答:“对呀,隋总,真是巧呀。”
隋毅露出了他标志性的笑容:“出来运动呀,今天挺凉快的呢。”
苏若瑜只是点点头,没有回答,依旧原地拉伸四肢肌肉,她今天不想对隋毅表现得太热情。
“昨天我到医院复查来着,”隋毅似乎有些尴尬,但依然继续寻找话题,“还去你们科转了一圈,没想到你刚好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