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言白当然是在诱惑许诺,她对老主任的建议一向都言听计从。既然他说应该结婚,那就真的有结婚的必要;既然他说早点生子,那就真的该去生个孩子。只不过,赵言白知道自己在医院的名声,也知道自己在医学圈里的传闻。事实上,自从她读博士到现在,一个业内的追求者都没有。偶尔也有病人或者家属表示过好感,自己也应过主任或者护士长的安排去相亲,不过除了让她意识到自己年龄偏大的劣势外一无所得。赵言白清楚,在选择配偶上,同年龄段的男人永远要比女人的选择面宽很多,收入和地位能与自己持平的男人自然也有实力去追求年轻漂亮的小姑娘,何必选她呢。
当然,最关键的因素还是在于赵言白自身,因为之前她根本没有结婚的打算,甚至连谈恋爱的欲望都没有。婚姻有什么用,跟恋爱没什么区别,想分手的话随时也都可以分手,无非多了一道手续罢了,何况,赵言白的母亲压根也没去办什么离婚手续,不也一样说走就再也没回头吗。别说什么婚姻的承诺,所有失败的恋爱不也一样始于承诺,终于自我吗?赵言白也没有考虑去谈恋爱,高中大学时虽也曾有过爱恋的想法,但她一片狼藉的背景总是让自己和对方却步。何况,那个家族留给自己的钱只有那么一点,她要考虑学费、书费和各种生活费,哪里有时间去卿卿我我。不去打零工争钱,不去拼命抢奖学金,自己之前所有的努力都随时会付诸东流,自己也会重新陷入泥沼,一生难以逃脱。
在那拼争的岁月中,赵言白没有谈过恋爱,但身边却不缺男人,因为她意识到自己苦难根源的母亲给了她一副还算不错的皮囊,不加以利用实在有些可惜。她与异性的交往中始终充满了功利心,她并不爱身边那一个个男人,她只是觉得他们很有用,有的可以照顾自己生活,帮自己节约时间,有的则可以直接付出金钱,减轻自己生活压力。赵言白很清楚自己作为一个女人,而且作为一个还算漂亮的女人的武器是什么。无论是那些少不更事的男生们,还是那些逢场作戏的男人们,他们需要的东西她自然也会给予,只不过当她认为收益抵不过付出,或者对她前进的道路有阻碍时,她从来不会留恋。
高中的赵言白还没有完全释放自己的能量,一边学习一边谋求生存的她对于最终可以考上北京一所国内知名的医学院五年制本科已经非常满意了。入学后的她明白了医疗行业的压力,普通的本科根本不足以实现她的愿望,起步就低于那些八年制精英们的她必须要努力去攻读硕士和博士。等到报考硕士的时候,赵言白坚信自己已经具备了足够的实力。学校的制度是考生只选择专业,由学校安排导师,说白了其实就是导师们来挑学生。她选择的是骨科,单纯是因为这个科室收入高,毕竟穷苦日子她实在是过够了。然而,初试的高分不能确保最后的录取,复试前的赵言白面临着尴尬的处境:没有导师愿意收下她这唯一一个女生。她明白复试中如果没有导师肯挑选自己,那初试的高分就变得毫无意义,那些她原本看不上也没有时间去追求的才艺奖项或者学生会经历之类,都可能成为别人淘汰自己的理由。
赵言白当然不会轻易放弃,她去拜会每一个能接触到的导师,努力展现自己,可回应都不理想。最终,她来到了一位也算年富力强的导师门前,在医院实习时她就听闻这位导师对年轻漂亮的女人一直有着超乎常人的热情,科室的很多护士们都领略过他“热情”的言语和触碰。赵言白信心十足,她精致的妆容,迷离的眼神,挑逗的声音,不合时宜的低胸装,帮助她提前完成了自己的复试。
这一切对于赵言白来说非常简单,她自己感觉这么做合情又合理,正如她此刻对待许诺一样。
婚姻当然不同于任何之前和异性的短暂关系,赵言白自然清楚。丰富的阅历让她可以轻松看穿许诺的心思,之前的合作也帮她大概了解了许诺的经济实力和社会地位,她自然不会忘记借许诺就诊的机会查询他以往的病历和检查结果:身体健康,没有艾滋和梅毒之类的致命缺陷,也没有去什么皮肤性病科就诊过,完全够格用来结婚生子。
至于彼此间的感觉,坦白来说,赵言白对于许诺的感觉更多来源于工作上的合作,她一度还以为他和颜晓晴是情侣,所以没有太过留意他。对于许诺唯一深刻的印象是在海滩聚餐时,她聊到自己因为专业需要不得不去锻炼身体,只有他感慨的是她的努力和辛苦,而非因此带来的外表的改变。不过这并不足以让赵言白感动到失去理智,她清楚自己现在只是需要一个男人来结婚生子,许诺是目前可供考虑的选择,同时也没什么明显的缺陷,仅此而已。
短短的午睡结束,赵言白醒来,许诺的神态表明了他意识到了她的诱惑。虽然目前许诺还不为所动,但赵言白相信作为一个追求者的男人,在得到对方如此积极主动的反馈后,心神肯定多少会陷入混乱之中,难以抵抗来自她的要求。
赵言白很久以前就想来这个偏僻的地方,平静和富足的生活虽然是她理想的目标,但却也很让她乏味。她怀念过去的苦难,那些几乎无处不在的困境,自己在体力和精神都濒临崩溃时的坚持,那些逐级递进的成功后巨大的满足所带给她的享受。在这荒山野岭之中,在这闷热与暴晒交加中,身体上的劳累和望不到终点的前路都让她热血沸腾。她带着许诺前来,不仅是需要人陪伴,更重要的是看看这个陪伴她的男人是否能坚持得下来,是否具备能陪她一起进入一场无味的婚姻而不会提前逃走的潜质,毕竟她不想给自己再添加个“离异”的短板。
所以,在山谷的艰难行程之中,赵言白故意没有与许诺过多交谈,换作和其他人一起苦行的话,她会尽量和对方保持交流,谈论各种话题,以便转移注意力来减轻疲惫感。可许诺是她考察的对象,她明白即使自己结婚,可能也不会和配偶之间有太多交流,只有耐得下这种距离的人才能满足她对婚姻的需求。她习惯了自己一个人,别人进不到她心中,她也不愿意有谁进入她的内心。这种心灵的隔离是她保护自己的一项措施,毕竟她有太多想要永远忘记的记忆,自己都不愿想起,怎么可能会让别人见到。
许诺的背包看起来装了不少不必要的东西,他应该没有太多这种徒步行进的经验,赵言白对他能一直沉默地紧跟着自己有些惊讶,毕竟一路上都不能攀谈来转移注意力,让自己都感觉到了难耐的疲惫。
终于,两个人走到了山谷的尽头,挡在前面的高山才是此行的真正目的。赵言白卸下行囊开始休息,上衣的后背已经被汗水打湿,湿漉漉地贴在皮肤上,让她非常不舒服。她看看许诺,他也皱着眉头沉重地呼吸,额头上布满了汗滴。
“是不是有点后悔跟我一起来这里?”赵言白问道。
“没有,”许诺回答,“终究是种人生体验,比虚度周末要好。”
“人生体验可以有很多呀,”赵言白脱下鞋子,把脚放进溪水之中,脚踝处的纹身在水流中扭曲和舒展,那是她离开那个家族的日期,她真正生命的起始,“在家吹着空调也是体验,难道不比在这个手机都没信号的地方受罪要好吗?”
“单纯的享乐是没有意义的,”许诺摇摇头,在她身边坐了下来,“我这个人很闷很乏味,经常不知道该去做什么,你给我的这个选项就是我全部的选项了。”
赵言白转过身体,直视着许诺的眼睛:“我是问你的感受。”许诺并没有躲避她的目光,定定地回答:“比起身体的感受,身边有自己希望看到的人,这种心理上的感受更重要。”
赵言白笑了笑,这种少年般的言语让她忍俊不禁,她当然无法认同这些话语,但她却无法忽视许诺眼中的真诚,那双眼睛中的光芒让她的笑容逐渐消失。赵言白捧起他的脸,这个举动完全是无意识地做出的,没有任何目的,她难得单纯地只是想仔细观察许诺的眼睛。
“许诺,”赵言白问,“你到底是怎么样长大的呢?”
许诺抿抿嘴唇,想要说什么,赵言白却伸出捂住了他的嘴。
“等到我真的需要了解你的时候再告诉我吧。”赵言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