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睡了,老夫人梦中魇着了,身为儿媳,你该去侍疾!”
刘嬷嬷冲进竹筠苑,摇醒了姜芙蕖。
姜芙蕖小产之后病痛缠身,又被人灌了药不再能够生育,丈夫不在身边,娘家远在千里,夜夜梦魇的该是她才对。
脸色苍白着起身梳洗,女子被海棠扶着来到了蘅芜苑。
是冬天。
路上树木萧索,满目荒凉。
姜芙蕖打着哆嗦,每走一步,眼眶就红一分。
她的小脸藏在大氅里,露出来的部分是病态的白。
沈惊游跟在她身后,想要抱住她为她遮风挡雨,可……
“国公府不比别处,规矩大,你有何事小心忍耐,一切等我回来做主。”
他有给她做主吗?
他有回来过吗?
他没有接到她送去的信。
那些信都被扣下来了,就藏在蘅芜苑某处,极为阴暗的地方。
沈惊游拉着姜芙蕖的手腕,他的手穿透了她的身体,只摸到——
一片虚无。
沈惊游抿了抿薄唇,在姜芙蕖从他体内撞出去的瞬间,痛的心如刀绞。
是他害了芙蕖。是他。
他上辈子果然该死。
该死!
死一万次,也不能偿还。
上辈子是芙蕖为他遮风挡雨,是芙蕖为他撑着公府的脸面,是芙蕖为他挡下了谢渐离的阴谋诡计。
“你还有脸来啊!”
“你怎么不等你婆母死了才来?!”
顾金灵头上箍着抹额,手托着下巴,眼睛锐利地像是要刺穿芙蕖的身体。
沈惊游冷冷地望着自己的母亲。
若是得病,为何中气十足,为何芙蕖一进门就要发怒,为何要挪走芙蕖的嫁妆,来供她自己吃用?!
他其实很想问问。
“听说以血入药可以治梦魇之症,小夫人应当有这种孝心吧?只要割一点血,我们大家都知道你孝顺婆母,小公爷也会放心在外面打仗的。”
刘嬷嬷抓起姜芙蕖的袖子,露出芙蕖白腻纤细的胳膊。
沈惊游目眦尽裂。
姜芙蕖害怕地缩回去,半晌又气愤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怎肯轻易毁伤。虽出嫁从夫,可家中父母尚在,芙蕖断不会用此方法,令父母忧心。若是婆母身体有恙,我库中有血参三支,定当全孝敬婆母。”
她说完时,眼中已然有泪,表情隐忍着似乎在说,这种日子什么时候可以到头。
缓了几息,压下哽咽,芙蕖又道:“婆母心中有气,为何要儿媳受苦受难,儿媳自认做的足够,不是婆母手中的面团和小玩意儿。若是每次婆母委屈,我便要遭殃,那也太过荒唐。儿媳此时告知婆母,待夫君回来,我会同夫君和离,我们各自干净。”“好啊!果然是乡下的丫头,不懂礼数!和离也是你能做主的!不敬婆母,你当真奸猾!来人,小夫人口出狂言,坏了公府规矩,即刻去祠堂里跪着,什么时候知错,什么时候出来!”
刘嬷嬷一把将女子推倒,这一摔跤,姜芙蕖双手手心被地上不知是谁未收拾的瓷碗碎片割的血肉模糊!
沈惊游,“……”
读着佛经的顾金灵一脸的得意,丫鬟小红偷偷的笑,陆管家站在门口也脸色狰狞面露鄙夷,刘嬷嬷趁乱又推了海棠一把,主仆二人被围困在蘅芜苑中,不得解脱。
怪不得芙蕖怕这个地方,她恶心这种地方。
就连喝了他的指尖血,忘了痛苦的记忆,重新来到蘅芜苑,也会心生恐惧和愤懑。
沈惊游咬的牙齿发酸,满口血腥,若是厉鬼可以幻化人形,他大概是最丑恶的那一个。
生母之毒,生父之虚伪,公府便是阎罗殿,这里除了芙蕖和她的身边人,全部是死人。
祠堂里,先烈的灵牌成百上千,沈家是满门忠烈。
这满门忠烈之下,跪着一个无辜的女子。
于是,这满门忠烈,就是最大的笑话。
烛火晃动,熏香臭人。
姜芙蕖跪在小小的蒲团上。
“夫君,为什么在公府里,我好好地在睡觉也要被欺负?”
“我听爹爹的话,家中财产巨万,恐遭人嫉妒白眼,全部奉送给婆母,尊敬嫂嫂,打点下人,多做善事,救助贫苦百姓,为什么还不行呢?”
她哽咽着,眼泪大滴大滴地落在蒲团上,水痕聚集,变成了从沈惊游身体里流下来的血。
“夫君,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啊!”
她跪着跪着,哭着哭着,便侧躺在蒲团上,半个身子接触冰冷的地砖,祠堂里没有炭火,她的手指凉的像冰。
他的芙蕖侧躺着,红红的眼睛直直地盯着半空,鼻头也红红的,小脸也红红的。
眼泪顺着眼角滴落在地。
“嗒。”
“嗒。”
“嗒。”
“夫君,我的头好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