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关将近,处处都喜气洋洋。韩母前几天收到了子离的来信,说是赶得及回来过年,于是更加高兴了起来。姚氏这些月来经常和娘家走动,将郝家大小姐的一些琐事都回禀与韩母。韩母听到“品性方正,言语爽利”这几个字时,就笑道:“倒真和老三是一对。”于是命庄嬷嬷在采办年货时留心过礼的物件,预备一开春就下通书定日子。合府上下听到消息后,都等着一场大忙。
子离却到二十六日才回来,一进门就往韩母那里问安。韩母三个多月没见他,心中十分想念,拉着他问长问短了好一阵子,看他胡子拉碴,不修边幅,虽是笑着,却透着疲惫,韩母心疼道:“我的儿,可叫你尝到离乡背井的苦了。”一时来人说洗澡水放好了,韩母连忙道:“你快去缓缓神,等吃了饭就早点去睡。”子离笑道:“我精神好得很,再陪你说会话吧。”韩母笑啐道:“从前没见你和我这么多话的,说不到三句就没人影了。”子离却腻在她身上道:“离了家才知道娘亲吗!”韩母只好催了几遍,他才回去洗澡换衣裳了。
晚间吃饭,子离看着饭桌笑道:“一桌子的菜都是做给我的呀?”文抒道:“你还说!为了伺候你大少爷,我不知给娘唠叨了多少回。”芳儿早爬到子离腿上去了,姚氏叫道:“快下来,别累坏你三叔叔。”子离一把抱起芳儿:“早知我离家一次会有如此待遇,我该常常请命出差的。”韩母道:“快别胡说了,好不容易盼到一家子团圆,不许再念叨那些话了。”芳儿一旁叫道:“二婶呢?怎么不来?”子巽微微笑道:“你二婶伤了风,不和我们一起吃饭了。”韩母忽想起一事,对子离道:“你这次回来后抽个时间去郝府正式拜访一次,虽说这事两府上心里都有数,可正经的礼数不能少。这些日子你在边疆倒罢了,可回来后再不去过个虚礼,倒叫人以为我们拿架子。所以你最好这些天就去,别耽搁,知道吗?”子离只低头答是。文抒一旁笑道:“明儿你进宫不就要碰到你岳丈吗?不如就同他一起回去行个礼倒罢了。”韩母笑道:“这也好,就是不太合规矩。”子离道:“明天我先要去看老师,等晚上得了空再说吧。”他一边说一边看了子巽一眼,韩母道:“那也好。”
第二日下午,子巽在枢密院办完了事,就命轿子抬到屈府,预备和子离一起回家。屈进见了他就道:“早走了。”子巽笑道:“我还以为他和你许多话说的。”屈进道:“我问了他两句禁军的事,又夸了他媳妇儿。他倒好象不高兴似的,垂头丧气地走了。”子巽道:“他如今最烦这个,连我都不敢提呢。”屈进奇道:“这是怎么回事?”子巽笑道:“我来就连杯水都没喝,只站着受你盘问,你也太偏心你徒弟了。”屈进便命人倒茶,子巽这才道:“你也知道你徒弟的性子的,受不得束缚。”屈进道:“怪道他今日见了呈周冷冷的,我还以为他害羞呢。”子巽道:“他见过他了吗?”屈进道:“下了朝我拉他二人一同吃酒的,酒还没弄热那小子就走了。”
子巽出了屈府,轿夫问他去哪里。他脸一沉:“还用说吗!回家。”
络之站在门廊上,抬头看着光秃秃的梧桐树,冷冷地好似要裂开来般。她回头对琉璃道:“这雪怕是停不了了。”琉璃拿了件大红羽纱来给她披上,口里劝道:“你看都起风了,回屋坐着吧。”她边说边拉着络之进屋。络之在暖炕上才坐了一会,就站起来道:“这香熏得我头晕,我外面晃晃去。”琉璃连忙拽住她道:“外面又是风又是雪,你出去做什么!”络之不耐烦道:“我一会就回来,你别管了。”她走得快,身上的大红羽纱就掉了下来。琉璃连忙捡起来,在后面叫道:“姑娘,你回来!”
络之却未曾走远,只出了院门,沿着西面的小矮墙走了过去。几根梧桐枝沿着矮墙长到外面来,上面都覆盖着层层积雪。最娇艳的还是几株梅花,红得跟胭脂一般,给大雪陪衬分外夺眼。她朝那梅花看去,眼睛却定在梅花下的人形上。那人穿着深灰银鼠披风,隔着纷纷雪花迎风伫立。络之喘着气看着他,接着就踩着雪一步步走过去。走得很进了,他还未看见她,只认真地透过墙院的格花望着里面,他头上和肩上都覆了一层雪,和那几根梧桐枝一样一动不动。络之看着他的侧脸,只觉盈盈的泪水聚在眼眶,他的脸却越发模糊,也越发清楚。
子离终于感觉到了,他回头一看,看见他透过围墙只想望一眼的人正冉冉迎风地站在他面前,就右手一带,立刻把她抱进怀里了。他炙热的唇磨蹭着她的脸颊,口里喃喃道:“想死我了。”
络之任由他抱着,轻轻哭道:“我等了你这么久,你都不来。”子离只是越抱越紧,好似要把她嵌进身体里一样,他突然感觉她略一挣扎,就放手道:“弄疼你了?”络之却靠进他道:“我冷,你别放手。”子离低头看她只穿着单衫,两颊却红得跟梅花般,就把身上的银鼠披风结了与她披了,握着她的手道:“跟我来。”
二人走道后院放杂物的一间小耳房内,子离对她道:“这里还是很冷。”他在地上捡了几根废木,又找了个破瓷盆生了个火,看见络之还在瑟瑟发抖,就抱着她坐在炕上。络之轻轻道:“你别再走了。”子离点点头。络之又道:“也不许娶别人。”子离含笑看着她:“那我能娶谁?我总得娶个老婆。”络之秀眉微蹙,咬着唇低下头。子离看她误会了自己的意思,就凑进道:“不如就你吧。”边说边含住了她的唇。她一惊,却没推开他,反而两手勾了他的脖子。子离给她弄得心旌荡漾,喘着气便要解她领口的扣子。他感觉她脸上两道热热的泪痕,听她低哭道:“子离,我们走吧,你带我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