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五官像是墨浸了水而洇开的脸倏忽放大在眼前。
“郎君,你是来接我了吗?”
戏腔幽幽地在屋中响起。
声音并不婉转动听,反而嘶哑断裂犹如老妪卡着浓痰在低咒。
“你一个唱戏的人,不好好保护嗓子容易丢饭碗的。”檀不破苦口婆心地劝了一句,小森捂着耳朵探头进来点了点头表示同意,立马又缩了回去。“我这有些药草,虽然不能立时见效,味道清新怡人效果也算不错,你要吗?”
“你不是我的郎君!你不是我的郎君!”唱戏人似乎并不领这份好意,嘶吼着从屋子廊柱猛地扑向檀不破。
檀不破一个错步避开了唱戏人的攻击,绕到了它的身后,于是直面唱戏人的就成了华无恙。
华无恙压根不给对方任何喘息的机会,云销刺一转便已欺身而上,对着唱戏人的脸就狠狠划拉下去,没想到唱戏人还挺爱惜自己那张洇开的脸,举起袖子一挡,一截布料就被割裂飘到了地上。
华无恙瞥了一眼微湿的云销刺,再度刺了过去。唱戏人依然趴在地上,那头湿淋淋的长头发像是一双手迎面而来缠住了云销刺,用力一扯,华无恙竟然没握住,云销刺就这么脱手而出,被甩在了地上。
瞬息之间,唱戏人从地上蹿起,又想故技重施扑到华无恙身上,却不料身后来了一黑棍,被打得重重地摔到了地上。
唱戏人身上的妖气愈发浓重,颤颤巍巍站了起来,轻轻一晃出现在了华无恙的身后。
华无恙来不及回头,檀不破已经将她拉到了自己的身后,“寂”字脱口的瞬间,那根破棍子在空中猛烈一敲,世界仿佛阒若无人。
对面的唱戏人狰狞着模糊五官的脸,似乎裂开嘴在咆哮,连门都在剧烈地颤抖着,但是棍子身后的两人处于一片平和之中,连时间都静止了。
只有檀不破青筋暴起的手,表明并非无事发生。
时间过去了很久,也似乎没有过去很久。
唱戏人毫无预兆地消散了。
檀不破盯着空无一人的厢房门口许久,才收起了棍子。呆在原地久久没有动作,肩膀感到一阵熟悉的疼痛感。
檀不破吸着气回过头,“我说大人,在下平凡之躯,这肩禁不起你的二次摧残。”华无恙却不接茬,自顾说道,“妖气已经消散了,但这里的结界似乎还在,我们还是抓紧时间去查看剩下的那间厢房。我怕拖太久,你的废物客户真的吓傻了。”
看着华无恙这么严肃认真,檀不破也不好多做计较,转身大步往院子中走去。走了几步才反应过来,自己似乎还拉着华无恙的手。
再扭头看向华无恙,她却似乎没有意识到,兀自深思中。
檀不破松了手,捡起掉落在旁的云销刺递给华无恙,“大人可得收好自己的武器,如果再来一妖,还得靠大人保护呢。”
华无恙抬眸不轻不重地扫了一眼檀不破背在身后的棍子,嗯了一声,“谢谢。”
轮到檀不破受宠若惊地挑了挑眉,“客气。”
厢房外,地上。
一根萝卜缨露在地面,无风自动。
檀不破走到旁边,熟练地一薅,薅出一颗人参来,塞进怀中。
“我以为你还要抱着你家小人参精哭一场才行。”华无恙不是在讽刺,她是真的认为以他俩之前的表现,多少要以这样的方式来表达羁绊之深。
“习惯了。小森就是怕的,过会儿就好。”
说话间,檀不破和华无恙已经来到了另一间厢房门前。
檀不破试着推了推门,如龙大富所言,岿然不动。华无恙像是预料到这种状况,一扯食指让檀不破退后,上前在厢房门上摸索起来。
“你们做捉妖营生的人,对于这种画符解缚应当是很精通才是。你怎么好像完全不懂。”华无恙道。
“大人,除妖盟的捉妖师有成体系的教学途径,而我们这类只为营生的人嘛,靠的是师门传承。”
檀不破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华无恙打断了,“那你师父没教你吗?”
檀不破沉默了一会儿,才回道,“是啊,我师父也是个笨的,不然怎么教出我这么个傻徒弟来。”“你倒是有自知之明。门开了,进去看看。”华无恙没有追着继续问,轻轻一推,进入了厢房。
这间厢房同刚刚那间有唱戏人的一样,空荡荡的,一眼看到头,就是个空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