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妖终于斟酌着开了口。
逸君年约三十,生平不详,自画成以来,暗室唯有她一人而已。逸君日常除了画画,便是与画像交流。
“她说自己病了,所以不能见光,只能困在暗室中,直到死亡。所以我,其实也不太清楚这个宅子里的情况。
她甚少会点燃烛火,有烛光的时候,我都能看见她在画画,每次画完她都疼得只能爬回床上去,然后休息很久很久。我起初以为自己耗尽她的心力,一定是最后一幅画,但是,她好像还有很多没有画完。
偶尔,她会跟我说,她曾经去过许多地方,雪山、沙漠、大海,还有风花雪月春华秋实……我不知道那些是什么,但是听她一日日地说,我也好想去看看。可是一天天,除了向往自由的愿望膨胀着,我只能陪着她,在无尽的黑暗之中。”
画妖说着陷入回忆中,语气中不自觉地带上了哀伤,静默了一会儿才继续说下去。
“每日夜间会有人送来吃食用品,但他们之间从不交谈。一日,逸君昏迷,有人来医治,在我面前停留了很久,说,这么美的人要是有心就好了,画活了,逸君也就活了。然后我就……”
“那人长得什么模样?”华无恙问道。
画妖摇摇头,“医治之时并没有燃起烛火,而且那人带了面具。我只隐隐觉得他的声音很好听,那是除了逸君以外,我听到的第二个声音。”
“与他的声音相比如何?”华无恙指了指檀不破。
檀不破心道此前长相已被下去了,声音总不能也逊色于人吧,没想到画妖又摇了摇头,说道:“那是一个女声。”
檀不破和华无恙对视了一眼,看出彼此都很意外。
这已是第三个人了。
“你说逸君不能见光,连生活所需都靠人夜晚补给,那她如何遣散人的?”
“我入梦告诉她,我想要自由,然后第二天她就将我送了上去。我被封存在画中什么也看不见,但因心头血相系,我能感受到她也被封起来了,然后气息一点点地微弱下去。等我再能看到周边时,已到了龙府。”画妖说完,似乎有点回味过来。
“所以,其实你觉得的事实,并不是你亲眼见证的。”檀不破忍不住皱眉道。
“我想起来了……啊,不要,啊啊啊!”
突然之间,画妖凄厉尖叫,整个人委顿了下去。“不好!”檀不破见状,转身飞速奔向正厅。
正厅内,熊熊的火焰已完全吞噬了被修复的画卷,挂画的绳子被燃断,残留的画纸飘落于地。
檀不破上前徒手拍打着画纸,企图挽留一二,然而徒劳无功。
当华无恙走进来的时候,就看到檀不破捏着画卷的边角,沉默不语。
“你有看到什么人烧的画?”华无恙问道。
檀不破摇了摇头。
“你呢,院子里……”檀不破看向华无恙。
华无恙同样摇了摇头。
“哈。”檀不破干干地笑了一下,“巽位的大人,也被人摆了一道。”
华无恙没有接话。
檀不破深吸了一口气,调整了下自己的语调,期盼地看着华无恙,“那个画妖,不是,应该叫她逸君,还有说什么吗?”
华无恙深深地看了一眼檀不破,转身说道,“与你无关了。”
“什么意思?”檀不破没想到华无恙这个时候居然将他甩到了一边,心魔瞬间暴涨,遏制不住冲到华无恙身前,拉着她的手臂,红着眼睛喝道:“怎么,是不是跟除妖盟有关,所以你就打算包庇……”
“控制好你自己!”华无恙挣开束缚,伸手用力捏住了檀不破的下巴,将他的脸拉向了自己,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别忘了,你还有小森。”
说完,松开了手,转身走出了大厅。
檀不破被当头一喝,理智回笼,捂住了自己的脸,低吼了一声。
突然之间想到了什么,他猛地抬起头,风一般冲出了大厅,越过还在院子里的华无恙,冲向了逸君生前所在的厢房,不管不顾地就跳进了暗室。暗室里依旧静静的,黑得令人绝望。
檀不破被黑暗包围的瞬间,浑身血液也渐渐降温,这才拍着脑门觉得自己管闲事被冲昏了头脑,又兴许失血过多能令人丧失理智?
唾弃了一番自己的愚蠢,他开始摸黑寻找行囊中的火折子,暗室忽地亮堂了起来。
檀不破抬头就看到拿着鲛珠的华无恙,对方正用看痴呆儿的眼神看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