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场雪并没有如期而至,仍是一个北风凌冽但无雪无雨的日子。
芳草安排丈夫跃进吃过早饭又照例将炉火生好,准备了一叠昨天的报纸,又泡好了一杯茶水,一并放在炉火旁,然后上班去了。
跃进很习惯享受芳草这样的服务。不过今天他没有按照往日的做派品着茶翻看起报纸。
在重复这样的享受前,他首先拨了一个电话。电话是拨给上滨湖市天心区教育局蒋副局长的。他简要的将滨江市天心区教育局《关于加强财经纪律,进一步清理吃空饷和认真执行事业单位病休人员的待遇规定》的文件精神复述了一下,然后请求上蒋副局长疏通一下,让他继续享受全额工资在家病休的待遇。
当他得到蒋副局长的明确答复后,他才满意地回到火炉边去享受他的报纸与茶水。
但恼人的是这样的享受并没有坚持多久,家里的电话却滴滴地响起来。
他还以为是老婆芳草有什么事,拿取电话,电话听筒里传来的却是天心区教育局人事股张股长的声音,张股长让他去人事股一趟。
他想,蒋副局长还是讲义气的,这么快就给人事股打好招呼了。于是他就自己滚动轮椅不紧不慢地往天心区教育局去了。
回到自己曾工作了多年的地方,他的内心是激动的,怀念的,自从自己瘫痪后,就几乎很少再踏足这个樟树婆娑的院子,偶尔来过,也是在芳草的协助下蜻蜓点水似的停留不了多久就打道回府了。他抬头瞭望了一下自己曾经在四楼的办公室,现在似乎整栋楼都已被闲置,看不到有人进进去去。
自己曾多年担任基础教育股的股长,是一个有职有权的岗位,那时候的自己是多么高光,如果自己不酗酒,不摔伤导致半身瘫痪,凭我的能力,此刻我不可能还是那个股长,早就是副局长,甚至是局长也不一定。这样的念头反反复复地在他的脑海里盘桓,以致都忘记了今天的目的。
光阴荏苒,如今的区教育局办公大楼豪华气派,电梯铮光闪闪。他自己摇着轮椅从电梯上了八楼。人事股的张股长是一个年约30上下的年轻人,此刻正在自己的座位上翻阅着一叠打印的稿纸,时不时地用铅笔在纸张的空白处添上一些文字。
罗跃进的轮椅在门口停住了,他一直等着,等到张股长的视线从眼前的稿纸上移开,移到门口他的身上时,他才向张股长打起了招呼。这是他在教育局多年的历练养成的良好的习惯。
年轻的张股长点了点头,并没有继续搭理他,而是继续自己的工作。
罗跃进再次向张股长咳嗽了一声。
张股长还是没有任何动静,继续着他的工作。
罗跃进就这样被晾在办公室的门口,一股股熔岩一样的火焰在他的胸膛里乱窜,要是面前的对象是芳草的话,这样的火焰早就冲天而起。但今天罗跃进一直强忍着、强忍着。
又过了不知多久,张股长终于放下了手中的铅笔,示意罗跃进进到房间里来。
“老罗吧,让你久等了,市里要一个材料要的急,办公室准备的材料不符合上级的要求啊,只能自己来”,张股长这官腔打的不露一丝痕迹。“那是自然”,罗跃进说。
“老罗啊,今天请你来是有这么一个事,局里为了贯彻上级关于加强财经纪律,进一步清理吃空饷和认真执行事业单位病休人员的待遇规定,局里对你的情况进行了研究,局里授权我来征求你的意见。一是回局里来上班。局领导认为,你现在身体恢复的也还可以,可以承担一些力所能及的工作,比如收发报纸等之类的工作;二是如果你不同意局里安排,局里只能严格执行文件的相关规定,像你这种超过时限的长期病休人员,如果不回单位上班就只能办理提前病退手续或者自动辞职”。
还没等张股长的话说完,罗跃进心中的一股无名怒火早腾腾腾地喷涌而出:
“这是什么屁话?老子开始干革命工作的时候,还不知道有没有你?让一个84年就滨湖大学毕业的的老同志,一个长期担任基础教育股股长的老同志去门卫搞收发,亏你们想得出来?老子病得这样重,你们不尽心尽力照顾,还逼我提前病退、辞职,还让人活不活啦?我要去市委去中央去告你们这帮鳖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