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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节、上学去

2个月前 作者: 南湖小娇

候车室斑驳的朱红色木门敞开着,它实在简陋得不能再简陋了,屋子中间背靠背摆着两张条椅,以供候车者候车使用,屋子的一面墙上开了一个半米见方的窗口,窗口上面用宋体写了三个红色的大字:“售票处”。还只是上午九、十点钟的样子,太阳就明晃晃地穿过窗户放肆地登堂入室,肆意地在候车室的长椅上、地面上跳跃,显示它高强的战斗力。从窗户望过去,下面就是车站的站台,两行铁轨发出刺眼的光芒,一头向南,一头向北延伸。

这个称为白水站的车站只是一个小小的四等车站,每天经停的客车只有南下与北上各一趟慢车。北上的列车停靠的时间是上午11点,现在已是近十点钟了,已开始陆续有人进站候车。

这时,一个略微驼背的老人陪着一个面容清秀中等个子的青年走了进来。青年人左手提着一口红色的旧木箱,右手提着一卷塑料布包裹的被褥,脖子上还挂着一个有些发白的黄色挎包,裤腿高高挽起,露出腿上一、二块没有洗尽的泥巴。从他壮实的身板、黑得有些油亮的脸庞,可以看出他是一个农村勤劳的孩子。也许他刚从稻田里上岸呢!他放下行李,走进售票窗口买了一张北上滨呼市的车票。回过身来,他用手上的毛巾爱怜地帮驼背的老人擦了擦汗,然后抱了抱驼背的老人的双肩,亲切的说道:“爸,你回去吧,我自己可以去,你不用操心了”。驼背的老人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然后走出了候车室。到了门口,老人还是回过头来,叮嘱道“那你要小心呃,到了学校就写封信回来哦”。青年人嘴上答应着,却别过头去,也许他的内心正翻腾着别人无法理解的情感。他目送老人走远后就在长椅上坐下来,一个人静静地想起心事。

是呀,此刻他的心情是激动的,甚至有些亢奋。这一年,他的命运终于改写。改写命运的符号或者标记就是他挎包里那一封大学录取通知书。

这一年是公元1980年,当时的政治气候可以用早春二月乍暖还寒来形容,中央开始给**进行平反,通过了《关于党内政治生活的若干准侧》,取消了公民大鸣、大放、大辩论、大字报的权利。但在基层左倾思想还比较顽固,一些人还在运用g的那一套处理人民事务,比如参军、高考的政审等等,好在大的形势已发生正向的变化,对地、富、反、坏、右等成分不好的子女的参军、升学的政审宽松了许多,即使有些延误,一般也能通过,他就是这样。而他的姐姐在高考恢复的当年参加高考过了本科线,却最终因为父亲是右派,政审没有通过而失去上大学的权利。当高考分数公布,他得知自己过了本科分数线的时候,他和他的家人一度也是愁肠百结,多少天都被惨淡的阴云笼罩着,一家人都在担忧他姐姐的悲剧又一次在他的身上重演。好在他的命运因时代的改变而改变。今天他即将顺利地坐上去省城滨湖市的列车,去圆他人生的梦想,他能不兴奋吗?

今天是1980年8月30日,星期六,后天他将坐进宽敞明亮的教室,开始他的大学生活。对大学生活的向往,对诗与远方的渴望,已淡化了这些年来的苦累与迷茫。他热切地期望着火车快些到来,载上他驶向省城,驶向他的未来。他黑黑的脸显然因激动而乏着血色,他目光炯炯,充满了年轻人的朝气。终于跳出“农门”,成为一名大学生,对他的人生无疑是最大的诱惑。这一刻他的心情是愉悦的欢快的,他微笑着,尽管他的周围只是寥寥的几个陌生的旅客,他的内心仍是甜蜜的,他微笑着,他的眼中一切都是亲切的美好的。“我的大学生活就要开始了”,他仿佛是在自言自语,“我将会有一个美好的未来,努力吧,晴川”。

这时,从候车室的门外一个挑着行李的高瘦的女孩走了进来,破旧的草帽前沿耷拉下来几乎遮住了她的半张脸。他向她瞄了一眼,没有看清她的面目,以他的人生历练,他也没有胆量去主动搭讪女孩,他只是有些羞怯地笑了一下,把自己的行李往自己身边挪了挪,以腾出一些空间方便她放置行李。

女孩似乎看懂了他的意图,把行李挨着他的行李放下了,然后笑笑,露出一口白而匀称、排列紧密的牙齿,与她蜡黄的脸色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就在女孩脱下草帽的瞬间,男孩目光与女孩的目光终于交汇,四目相对之下,竟然让两个刚刚见面的人儿楞在了当地。

沉默了好一会,还是女孩欢快的声音打破了候车室了宁静,“晴川,是你呀?”

“啊,是我呀,芳草”,男孩也认出了面前的女孩,他的欢喜更是一目了然。

“我还以为此生再也见不到你了,晴川”,女孩的眼眶里已有泪光点点了,看架势恨不得要上前给男孩一拳似的。

“怎么会呢?我刚才还在估摸着,你今天会不会来呢?你来了,我就放心了”

“放心了?为什么不放心?”,女孩不解地问道。

“我真怕你不来了,渡口大爷说你考起了也读不起。你来了,我当然就放心了”,男孩晴川如释重负地笑起来。

“读不起也要读啊。我早就想好了,就是天天去扫厕所也可以挣到学费吧”,女孩芳草对自己信心满满。

“啊!”,晴川的眼神里满是钦佩与赞许。

“晴川,真谢谢你哦,没有你留给我的备课笔记,我真的就没有希望。我能考取你有大半功劳。还有,真亏你想得出在纸板上写字告诉我考取的消息。今年的洪水实在是太大了,堤虽然没决口但堤下都积了很深的水,我们都搬到堤上来住了,天天在抗洪,我心里虽挂念着高考成绩但确实没有办法获得消息,再说我对自己也没底,不知道能不能考的起,你把消息传到我村里,我家像过年一样热闹了好些天,把我积攒的黄豆都吃完了……”。女孩一下打开了话匣子,心里有好多好多话语要对面前的男孩倾诉。男孩静静地听着,微笑着,他终于等到了自己要等的人,兴奋已让他的脸色黑里透着红色。

“你呀,怎么给我留个信连地址都不写,让我想写封回信说句感谢的机会都不给”,现在女孩芳草开始埋怨起男孩,不过她的埋怨一点也不带着怨气,倒像与自己的亲人撒娇一般,“今天要是没有碰到,可能就再难见着咯”。

“那能呢,这几天我天天在家门口拦白泥湖到白水的汽车,看你在不在车上,我也很担心你不来哦”,晴川的坦白使芳草的内心似蜜一样甜甜的。

“你考的那个学校?”,芳草用她那双漂亮的眼晴直视着晴川。

“滨湖大学”,晴川应道。

“我也是”,芳草听见男孩的回答反而欢喜起来。

“你也是滨湖大学?我是中文系”

“我也是”芳草更加欢喜起来,接着她又问道:“我368分。你好多分哦?”

“500多吧”晴川迟疑了一下还是如实地回答了芳草的问询。

“500多,晴川,你亏大了,你这个分数不说上北大、清华至少可以报复旦呀?”芳草此刻真是目瞪口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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