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这部杂刊,在全中国最好的印刷厂——新华印刷厂印刷。
新华印刷厂是一家国家级重点书刊印刷厂,地点大概是西直门往南一点。
身着一件灰色中山装的厂长缪文民正快步往车间里去,身旁是车间主任谢久强。
“怎么会这样呢?女工们怎么会都不干了呢?”缪文民急的是满脸通红,忍不住批评,“老谢,你的工作都是怎么做的?!”
谢久强也一脸无辜,“厂长,您真不能赖我,要怨就怨这个《十月》。”
缪文民这才从谢久强那儿听来了女工们不干了的事情原委。
归根结底,还要归咎于81年《十月》第四期上的《高山下的花环》这篇。
随着《十月》声势愈发壮大,《高山下的花环》在读者群体当中掀起愈来愈大的轰动。
在全国引起反响后,一个刺儿头的形象靳开来竟然得到了无数人的喜爱。
靳开来这样一个人物形象,在大众心目中是有代表性,也是最容易得到共情的一个角色。
他与赵蒙生是完全相反的两类人。
可就是这么一个人,最后的牺牲不是为了炸碉堡、堵抢眼,而是为了砍甘蔗而牺牲。
而且就因为这个问题,他在的结尾竟被不被认为是英雄。
印刷厂的女工们听说《十月》加印的事情以后,便以行动此来抗议,希望以此威胁作者,让他同意修改靳开来的结局。
“这不是胡闹么。”缪文民气急的抓了抓后脑勺。
自打新华印刷厂建厂以来,就没出过这么恶劣的事件。
而这一切的源头竟然是一篇?
闻所未闻!缪文民来到车间,往里一瞥,负责排版工作的女工人全都在车间里静坐,看到他进来,一群人立马站了起来。
“厂长来了!”
女工们欢呼一声,马上把缪文民团团围住。
“厂长,您要为我们做主啊!”
“不是为我们做主,是为靳开来同志做主。”
“对,为靳开来同志做主!”
“.”
女工们你一言、我一语。
“大家静一静、大家静一静!”
缪文民抬了抬胳膊,叽叽喳喳的女工人们安静下来,齐刷刷的看向他。
缪文民轻咳一声,他刚才能批评谢久强,却不敢给工人们随便甩脸色,这会儿是一脸温和的劝说道:
“事情呢,我已经听说了,大家不要闹情绪、不要意气用事嘛。
先把手头上的排版工作做好,其他车间还等着你们排版,《十月》的同志们还等着我们厂发货,全国的读者们还等着看我们厂印的书.”
缪文民说的声情并茂,女工人们却并不买账。
“不行!”
“必须改写靳开来的结局!”
“我们要见江弦同志!”正是大夏天,车间里女工人们摩肩擦踵的围着缪文民,口号喊得是排山倒海。
缪文民只觉得脑袋嗡嗡的,头顶蹭蹭冒汗,劝说的嗓子都喊哑了也无济于事。
他算是彻底没了办法,只好跟谢久强吩咐:“去联系一下《十月》的同志,给他们讲讲咱们这边的事,问问他们是否能和江弦同志商量一下.”
消息很快传到了江弦这儿。
他从张守仁那里听来新华印刷厂的事情原委以后,也是哭笑不得。
这算是甜蜜的“痛苦”吧。
女工人们如此喜爱靳开来这个角色,甚至不惜用行动来为他争取评功资格,争取一个更好的结局,证明《高山下的花环》这部的确火了,深入人民群众和读者的心。
“老张,这样吧,我亲自去见见女工们。”江弦提议。
“你?”张守仁打趣说,“我怕她们把你给吃了。”
“她们是工人,又不是老虎,吃我做什么。”
“成,我和你一块儿去。”
江弦问了个位置,本打算骑着车子过去,结果新华印刷厂那边一听说他要过来,厂里的卡车就直接开过来接人了。
上车以后,相互介绍认识。
“江作家啊不,江救星!”
江弦和厂长缪文民握上了手,他能清晰的察觉到,缪文民此刻满手心都是汗水。
缪文民是真急了,急的火烧眉毛,女工们不干了,那这性质可就是工人()工。
他们这样的重点单位,绝不能闹出这样的事情。
“你放心,缪厂长,我既然来了,就是解决问题来的。”江弦拍拍他的手,宽慰的说了一句。缪文民这才松开手,呼一口气,“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坐着车子来到西直门南边一点的新华印刷厂。
与江弦同行的,还有张守仁和靳少先,以及几个《十月》的编辑。
靳少先安慰着缪文民,“放心吧缪厂长,我们这个江弦,号称三寸不烂之舌,他可是连中作协dang组书记冯沐都能说服的人物。”
缪文民也是从事文化工作,自然知道冯沐,闻言心中宽慰不少。
几人一同进去,缪文民先是介绍了下身份。
“同志们,这位就是江弦同志。”
“江弦?”
瞥着江弦的身影,一群负责排版的女工立马把他给围了。
她们言辞激烈的质问:
“你就是江弦?”
“靳开来有什么错?”
“对,靳开来有什么错?你为什么不给靳开来立功!”
江弦也是哭笑不得。
些微头痛的同时,心中却也有欣慰,毕竟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花环》这篇确实引起了广大读者的共鸣。
他给女工们解释道:“靳开来是虚构的人物,文艺创作与现实生活还是有差距的。”
然而这单薄的说辞仍旧不能让女工们满意。女工们咋咋呼呼的,你一言我一语,强烈要求江弦给靳开来改写一个结局。
“就算是牺牲了,至少也该给靳开来评一个一等功!”
“对,评个一等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