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石巷最里面靠左的院子,程榆芊头疼地看着她娘捂着脸,从上午她回来,一直哭到现在,连中午饭也没吃。
能劝的话她都劝过了,可人家就是不听她的。
程榆芊想着她娘的性子,估计还得再消化一段时间,叹口气,准备出去做晚饭。
小妹程榆翎正在院子里薅着狗头玩得不亦乐乎,把好好一个脾气温和的大黄狗惹得龇牙咧嘴的,就是不敢跑。
九岁的小女娃,长得白白净净的,程榆芊给她用红绳绑了两个丸子头,她出来,小人望着她,一双圆溜溜水灵灵的黑眼睛望着她,别提多喜人了。
程榆芊朝她招招手,小姑娘就屁颠屁颠地朝她跑过来。
大黄狗得了救,慌忙夹着尾巴跑到柴垛里缩成一团。
“走,翎儿,跟我到许婶家里买点小青菜,晚上咱们做疙瘩汤吃。”
翎儿对这个大了十一岁的姐姐亲近得很,姐姐一回来就帮她弄头发,又屋里屋外的忙活半天,把院子也扫的很干净。
平常她一坐地下就一屁股灰,今天她在地上坐了半天,也没有拍出来灰。
程榆芊牵着翎儿出了门,刚出巷子口,便看见一辆眼熟的马车停在这里,比马车更眼熟的,是站在一旁的小厮。
比小厮还要眼熟的,是迈着步子正朝这里大步走来的黑脸男人。
男人的脸色实在难看的紧,程榆芊松了牵着翎儿的手,低下头跟她说,自己忘拿钱了,让她回去找娘要点钱。
翎儿刚跑开,男人便到了她两步之外。
“你是主动要和离的?”
“是。”
“为何?”
“过着无趣,不如娘家自在。”荀滦皱着眉头,似乎不敢相信眼前这个嘴硬的女子是他那个任是在谁面前,即便是跟他在床上也同样索然寡味的夫人。
怎么一个白天不见,就像变了个人似的!
说出口的话也如此儿戏。
因为无趣,便要和离?
呵!她也知道什么叫无趣么!
荀滦实在是不解,他来之前还想着若是他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周到,让她受委屈,自己便低头道歉,可是现在这人话说出口如此直接,望向他的眼神就好像他是一个陌生人一样。
这点倒是没有变过。
荀滦便什么都不想说了,他只问她,“你确定?现在后悔还来得及,跟我回去,我便当这事儿没有发生过。”
程榆芊只是望着他不吭声,眼睛不时扫他两眼,似乎是在表示他在说什么胡话。
荀滦耐着性子等了一会儿,见她还是不出声,似乎还很不耐烦,他气极,一拂袖子便迈着长腿走了。
程榆芊看着他背影,只觉得他连被风吹起来的头发丝都是好看的。
跟他睡了三年,自己不亏。
——
翌日天还不亮,程榆芊马上就爬起来做早饭,两个鸡蛋和着糙面煎出几个薄饼,放些酱菜,再烧够三个人喝的玉米糁粥。
比之端王府的下人饭还要简陋,程榆芊倒是吃的起劲。
她娘还在怄气,自打知道是自己主动要求和离后,就没跟她说过话了。
既怨她放着好日子不过,又怨她把自己的名声当儿戏。饶是程榆芊已经把和离书拿给她看过,解释自己不是被人给休了,而是她跟荀滦两人商量着和离的,她没有做什么对不起荀家、对不起荀滦的事儿,可她娘就是听不进去。
程榆芊等翎儿吃完饭后,又端着饭去了她娘所在的屋子。
“娘,别生气了,都一天没吃饭了,你不饿啊?”
“日子不是过给别人看的。你光看见那端王府光鲜体面,也不想想,那样的人家,规矩多得要死,本来你闺女我习惯了也就无所谓,可三年了,三年我都没有习惯那大户人家的礼节。”
“娘,你知道我刚才坐在院子里,叉着腿,跟翎儿说笑着吃饭有多自在吗?在端王府,吃饭是不让人说话的,还不能发出声音,即便椅子有靠背也不让人用,一个个地脊背听得跟个木板子似的,别提多难受了。”
“端王府能看上我,是我的福气,周夫人能答应为娘你治身体,是娘你的福气。”
“这福气有了三年,已经够了。”
她娘还是不说话,程榆芊吸口气,继续说道:“还有一点,娘,我的身体好像不能生育。”
这是程榆芊压底的借口,其实她前几日还来过月事,三年没有身孕,是因为每次事后她都会立即清洁身子,并且蹦上百十来下,确保干净了。
这法子是她在端王府藏书阁那里找到的,周夫人那边倒是会给她准备避子汤,可是她每次都偷偷给倒了。
人都是有私心的,周夫人的私心放在她那里,她便觉得丑陋而狠心。
是他儿子要跟她结合的,她也没有主动,儿子要结合,娘老子要她不受孕,这边爽了,还要让那边满意。
谁真正为她想过一点。
虽然她从愿意到端王府那一刻,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可她也没打算不把自己当个人。
周夫人冷漠,她也会为自己想的。
端王府的藏书阁,是她的宝藏之地。
最开始她喝过两回避子汤,可那一回,她好巧不巧在藏书阁里翻到了关于这方面的书,上面说其实也有男子喝的避子汤,而且相较于女子的来说,对于男子身体伤害更小。
女子喝多了,有可能终身不孕。周太太对她家有大恩,但那不足以让她自废身体来满足她的所有要求。
她以后会不会要孩子未可知,但不要先剥夺了她的权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