宓凤娘站住,目光环顾四周,神色不大自然。
“娘,”叶盏一眼就瞧出了不对劲,“这么多衙差出动,连长公主都派了部曲,可见不是小事,您若是与这事有牵连,那些衙差们找上门来……”
宓凤娘原想将那吊坠偷偷藏在自家尿壶,等几天悄悄去衙门探听,要是那大食商人已经归案再卖出去落袋为安。
可如今女儿提醒,让她一时心里不安。
目光茫然扫视,大殿廊侧画着佛降九曜鬼百戏的图案,栩栩如生。
那鬼怪张牙舞爪让她唬了一跳,宓凤娘一咬牙说出了真相:“我第一回从长公主那里出来,撞到了个大食人,他落下了一个象牙吊坠……”
剩下的话不用说了,叶盏了然,不过她还有疑问:“官府抓捕的嫌犯就是那个大食人吗?”
“那我记不大清了……”宓凤娘歪头回忆,“嫌犯的确朝我这边扑了过来……”当时她以为是嫌犯走投无路想要找个人质,却没想到那人是失主。
如果他是失主,那他岂不是来追讨吊坠?要是自己身边没有长公主府的侍卫,那岂不是已经成为了刀下亡魂?……
再说抓捕那大食人惊动了这许多侍卫,说明他至少是名江洋大盗,万一他逃脱来寻仇呢……
宓凤娘越想越后怕,手都抖了起来:“儿,这可如何是好……”声音带了一丝哭腔。
还是叶盏扶住了她:“我们去寻衙差归还。”
她记得今日娘打过招呼的那位大人,看穿着非富即贵,气质也有些正直,就赌一把他不会贪墨财物。
衙差们已经捆住了大食人,给他手脚捆绑麻绳,将他押送往牢里。
汤参军满面喜色:“那人原以为我们不敢大张旗鼓搜寻,偏偏没想到有小裴大人这么个不怕惊动贵人的硬骨头在。”
旁边一位开封府勾当左右厢公事阎港也眉开眼笑:“没想到我们左右厢公事所也跟着小裴大人立了功。”
他们左右厢公事所历来是开封府边缘部门,只负责审城里杖刑60以下的缠斗诉讼事和一些债务婚姻纠葛,也捎带着被开封府其余部门看不起。
却没想到这次跟着小裴大人,立了这么大一个功劳。裴昭淡淡一笑:“以后宝箓宫至酸枣门这一带百姓能踏实不少。”
就在这时有人轻轻喊他:“大人,官爷?”
裴昭回过头来,却见一位小姑娘扶着一位中年夫人,妇人眼眶含泪,显然被吓得不轻。
他对案子细节过目不忘,很快想起来:“您是那位差点被抓走的人质?”
妇人更加眼泪汪汪:“官爷,我们今天还说过话呢,我女儿就是您送来的,我可是良民啊……”颠三倒四。
裴昭想起来了,这是那位市井妇人。
还是她女儿冷静:“这位大人,我娘今天早些时候在寺里撞到嫌犯,捡到一个吊坠,事多纷扰,现在才有机会送过来。”
说着掏出一个吊坠递过去:“还请大人将吊坠转还嫌犯,免得今后生出什么事端。”
裴昭有些意外,这小姑娘镇定自若不说,而且还条理清晰,几下就撇清家人责任,还当着众人面指明要还给嫌犯,杜绝了自己家后患。
如果不是知道她是个厨娘,裴昭简直要怀疑她是个精通诉讼的师爷了。
这思想转瞬即逝,他接过了吊坠:“好。”
“对了,不知大人如何称呼?”那小娘子又开口。
几个衙差们互相挤眉弄眼,小裴大人这是要有桃花啊。
裴昭轻笑,他知道这小娘子探听他名姓不是为了搭讪,而是为了日后若有纰漏好找事主。
他第一次正眼瞧这个小娘子。
见对方身形窈窕,柳条儿般站在日头下,疏朗蓬勃,脸生得很美,可让人印象深刻的是她一对眼睛,寒星一样熠熠生辉。
裴昭正色作答:“在下裴昭,表字德音。”“是《诗经》里‘我有嘉宾,德音孔昭’那个德音吗?”倒不是叶盏学识渊博,只不过当代人谁不知道著名的呦呦鹿鸣食野之苹篇呢。
裴昭再次刮目相看:“正是。”
“好名字,祝裴大人平步青云,谢过裴大人,民女告退。”那小娘子不卑不亢,说完几句就告退。
鸣镝看着母女俩的背影纳闷:“这小娘子古怪。”刚才路过大人的小娘子们都有些脸红,还有偷看的,这小娘子居然说了两句话就不咸不淡告退,难道是大人魅力不够?
大斧才不管那么多呢:“听说她做了一顿素斋。可惜我们没吃上。”少爷管下属管得严,不许他们去蹭饭,只能忍着肚饿追捕犯人。
裴昭一笑置之,并未将这个插曲放在心上:“回衙门。”
他拿起吊坠,微微蹙眉:“死者身上留下的证物俱为犀牛角吊坠,怎的这个又是象牙吊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