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爹听了我这个回答,脸色陡然变得很难看,大骂道:“你要看心理医生?我看你要进精神病院!”
我被他骂的脸色发白。
我完全不明白,一个人上一秒还和颜悦色地跟我说这话,这一秒却像是我捅了他两刀似的,这样带着深仇大恨的脸色来骂我。
我以为他是我爹,我的亲爹,我有什么心里话,该跟他说,就跟他说。
可是我错了。
我一次又一次地错了。
因为我一次又一次地相信他是我亲爹。
或许我早就该接受我那个结论:我爹在写那封遗书的时候就死了。现在活着的,是一只游荡在他身体里的幽灵。
他继续骂道:“要看心理医生是吧?后面就是东门(精神病院),我现在就送你去!”
我想起电影里精神病院的恐怖样子,十分惊恐。
他还在继续输出:“你初三的时候也不是真的想死对吧?你只是想借着这个由头,来威胁我们!”
我面色惨白,仿佛被人抽干了血液。
我爹竟然是这么理解的?
我的眼睛习惯性地涌出泪水,这次我很争气,没有要哭的意思。
我爹从我初三就开始训练我不准掉眼泪,很多时候我说我在哭,实际上也就是默默流泪一小会儿,我早就失去了发出哭声的功能。坐过山车或者什么惊险刺激的时候,我也不会喊叫,我的脑袋里仿佛被装了一个抑制极端情绪反应的按钮。
因为我爹……
不对。
因为我爸爸只允许我在情绪平静的时候出声。发泄情绪是不对的。
我脸色灰暗,冷静。
他继续骂:“你根本从来没想死,就是想借这个理由,来让我们答应你的条件。”
我的条件?我的什么条件呢?
我心灰意冷,再也不说话了。
其实心里已经下了一个非常幼稚的决定,我以后再也不叫他“爹爹”了,因为他不配当我爹爹。
他当然不会注意到这点,他有三个孩子,别人都叫他爸爸,我叫他爸爸也是应该的。
他似乎非常不喜欢过去的一切,无论是我这个属于过去的孩子,对他过去的称呼,还是他自己的过去。
在他接触房地产生意,不再把重心放在沙场之后,他经常提到,说村民难缠,留在农村的人都是最没本事的人,又坏。
他说吊沙子的那个吊机师傅,本来有病,是他看着可怜,安排进沙场工作的,但是那人三天打鱼两天晒网,非常不敬业。
沙场每年都要给村里钱,但是村里还非常不知足。
他给村里修了路,村里却没人念他的好。
我们在老家的地被人种了,没有收任何租金,隔壁的人扩建新房的时候,还占我们的院子,砍我们的树。
这些事他都不想搭理,也不想在乎,但是牤牤很在乎,总是说什么落叶归根,他觉得非常可笑。
可是他在面对老家的人的时候,又十分客气,温和有礼。简直两副面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