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梢头。
荒郊野外,一个清瘦的影子被拉长,映在张牙舞爪的矮树枝上,切割成无数碎片。
那影子正低着头,吭哧吭哧地挖坑,脚边,还有一个人样儿高的鼓包,安静地躺在地上。
乌鸦的声音偶尔掠过,树叶哗啦啦地响。
额角几缕发丝黏在脸上,汗珠顺着脸颊的轮廓滑落,滴在带着芳草气息的泥土里,沈榆抬起睡衣袖子,擦了擦汗。
她体力明显不支,一张美得惊心动魄的脸在月光下惨白惨白的,纤瘦的身影颤颤巍巍,挖一会儿,便得撑着铁锹休息一会儿。
沈榆从兜里掏出颗糖含在嘴里,而后舔了舔起皮的嘴唇,继续挖,越挖越带劲儿。
时间渐渐过去,沈榆终于挖出个能填下脚边东西的大坑。
她走出两步,蹲下身来,指尖颤抖着,缓缓拉开黑色布袋的拉链。
里面躺着一个男人,脸庞虽瘦削,却极为俊俏,嘴角下一颗红色的小痣,更是为秾丽的面庞添了几分旖旎。
可惜,他脸色灰白,毫无生气。
沈榆的指尖顿了顿,脸色颇为怪异,半晌后,似乎是终于难以忍耐,她的嘴角终于忍不住翘起了些许——
终于,把他杀了。
没再犹豫,纤细的手指抓上黑色的布袋子,扯出一道道褶皱。
粉红的指尖如同坟墓上绽开的玫瑰,挣扎着刺破黑夜。
一步。
又一步。
沈榆拖着他,艰难地移向大坑的边缘。清冷的美人咬牙切齿地骂骂咧咧。
“真他爹的上辈子造孽这辈子写了你这么个糟心玩意儿,重死了……”
汗水划过下巴,一滴一滴地落在了男人的脸颊上。
终于将尸体移到了坑边。
沈榆气喘吁吁地起身,站定,而后——
脚踩在他的腰间,使了些力气,一脚将人踹了下去。
她拍了拍自己睡衣上的泥点子,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这荒郊野外阴森森的月亮也变得格外好看。
沈榆弯腰去捡铁锹。
得加快速度了,她还要回去睡觉,明天还要上课呢。
然而就在她背过身的那一秒——
突然,陌生的触感猛然包裹住她的脚踝,冰冷又粗糙。
沈榆身体一僵,缓缓低下头去看自己的脚踝。
那是一只大掌,冷白的皮肤上青筋尽显,穿插在指缝间的黑色血液早已凝固。
沈榆清楚他手心里有多少条狰狞的伤疤。
因为那些伤疤,全部拜她所赐。
可是这会儿,那一道道血痂子剌得她脚踝生疼。
沈榆不作声地咬着下唇,飞快地抓向铁锹,表情带着不死不休的狠意。可是那只手的动作更快,几乎是在察觉到她动作的下一瞬就攥个死紧。
拉!
扯!
下一秒,一阵失重感传来,沈榆陷入了一个冰冷的怀抱里。
清朗温润的声音贴着耳边响起。
“阿榆,别急着丢下我呀。”
沈榆呼吸急促,嘴唇没了血色,整个人止不住地颤抖起来:“你……”
“我什么?”
他的声音略沉,似乎是不满意她的反应,粗糙的手掌忽然捏住了她的后颈。
沈榆猛然间噤了声。
他轻笑一声,伏下身来,环抱住沈榆。
两人相对侧躺在湿潮的泥土里,窸窸窣窣的声音无孔不入,他却悠然自在地贴了过来,好似这不是洒满月光的大土坑,而是最温馨的大床。
他不管沈榆惊恐的表情,不管沈榆紧紧闭着的眼睛,更不管她颤抖个不停的身体……
男人用下巴蹭了蹭她的发,像只依恋的小动物,身体与她完全贴在了一起,恨不得再没有一丝缝隙。
玩味的声音近在咫尺,随着吐息逐渐攀上凉意——
“阿榆。”
“你杀不死我呢。”
……“滚开!放开我!”
“滚开!去死!去死!”
“滚开啊!”沈榆惊恐地大喊。
她的眼皮子黏在一起,不敢睁开半分,腿脚发软,胡乱地踢踹着空气,披散的头发因为冷汗黏在额头上,整个人活像刚刚被人从水里打捞上来。
嘭!
沈榆的脑门儿突然撞上了柜子。
她猛然一顿。
真实的疼痛感后知后觉地传来,沈榆反倒安静了下来。
一秒,两秒,三秒……
沈榆缓缓地睁开了眼睛,随着绿色的墙纸映入眼中,杀意也渐渐淹没,只剩几分无措和迷茫。
熟悉的卧室,小小一间,墙上的画儿,墙角的绿植,是她熟悉的温馨小窝,她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