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主任徐晋桦是教数学的,讲课声情并茂。最好的一点就是不爱叫人回答问题,也不喜欢浮于表面流于形式的理论,路子很实际,课上多半是讲题。容易的,难的,容易掉坑的,甭管你会不会,他都要讲一遍。
岁淮就喜欢这样的老师。
亏得老徐讲课实在,她数学成绩一向不差。
两节数学课一眨眼就到了末尾,还有几分钟就打铃,岁淮支着下巴听得津津有味,一个小纸团砸她脑袋上,骨碌碌地滚到桌面。
她打开,就一行狗爬字。
我要喝可乐,大瓶的。——你余爹
死余伟。
他以为使唤谁呢,周聿白都没这个胆。
岁淮写了几个字,趁着老徐擦黑板的间隙,一个转身,纸团用力砸余伟脑袋上。
余伟贱兮兮地接住,一打开,岁淮只回了他两个字:有病?
余伟把纸条丢回去:小道消息,下节课体育。
岁淮:???
纸条还没扔,徐晋桦把五三卷成个筒夹进胳膊肘里,“下节物理课改上体育,周五的体育上物理。”
话音将落,教室里爆发出稀稀拉拉的惊喜声,有人起哄:“老班,老葛是不是这会儿在医院抱上孩子了!”
“公主还是王子?”
“替我们恭喜老葛啊!”
老葛就是七班的物理老师,跟文科班的赵老师是夫妻,两人这些年忙于教育事业一直没要孩子,眼看着去年赵老师才刚怀上,老葛当即乐呵呵地全校宣扬老婆怀孕了。这不,十月怀胎,赶上今天生产,老葛这会儿还正在医院里抱孩子。
徐晋桦看一群小兔崽子,笑了笑,“公主。”下面一阵激动。
“吼吼吼,老葛抱上小公主了!”
“赵老师长得可好看了,又高又有气质,小公主指定也好看。”
“说的哪话,老葛也很帅好不好?只是这些年钻研物理少了几根头发……”
徐晋桦:“去去去一群兔崽子。”
余伟:“老徐,老葛抱了小公主,咱们是不是得有喜糖吃啊。”
徐晋桦指了指余伟,“你小子就成天想七想八,还喜糖,”他抄起讲台的黑板擦,笑骂着,“暴栗加黑板擦吃不吃啊。”
学生唏嘘几秒,随后又听到徐晋桦笑说:“祝福我给你们带给物理老师,改天喜糖让他发。”
“吼吼吼!”
“老班万岁!”
“老徐我爱你!”
徐晋桦哭笑不得地出了教室。
没了老班坐镇,教室里轰天喊地的,桌椅敲得比锣鼓响。
一改数日来的压抑。
“岁淮岁淮岁淮!”余伟在后面叫魂,岁淮火大地回头,果然看见他一边收拾书本离开桌子,一边贱嗖嗖地冲她笑,使唤跑腿似的,“我要大瓶可乐,周聿白苏打水,聿白矿泉水,记得买啊!我去球场占位置了不然被人抢了!”
余伟一阵风般蹿出了教室。
岁淮:“……”走到余伟的座位,岁淮泄愤地轻踢了两下他的凳子,暗骂狗东西。然后认命地看向章盈,隔着天涯海角朝最里叫了声名字:“盈盈!”
“在!”
“下节体育课,周聿白他们要打篮球,我们去给他们三个买水。”
“来啦来啦……”章盈跑向岁淮,“走吧girl。”
章盈和岁淮在小卖部耽搁了会儿,买水去操场的时候,那边已经开打了。
老远就能听见篮球碰撞球框的咚咚声,落地一下闷响,在地上弹跳几回,重新被人捞回手里。篮球以流畅的弧度在少年们的身影间来回周旋,期间挥着洋洋洒洒的汗水,统一着色的校服衬衫在此刻汇聚不同的色彩和味道,有的保守,有的张扬,有的坚守阵地敌我不侵,有的放肆进攻功亏一篑。
少年身上的那股韧劲儿隔着多远都能感受到。
岁淮一手拎着三瓶水,一手吃着巧乐兹冰淇淋,周身萦绕的都是浓郁的香芋味,“好帅。”
“谁?咱们班那群打球的?”章盈吸溜着东北大板的奶糕。
“嗯,身上那股劲儿很烈。”
“哦男人味,荷尔蒙是吧,”章盈见怪不怪,“要是一个两个把衣服撩起来擦汗,让我看看腹肌就更帅啦!”说着,她忽然撞了下岁淮的肩膀,眼里放光,“你有没有见过周聿白的腹肌,几块?”
岁淮淡定:“没见过。”
“不信,你俩住一个家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肯定见过!再说,周聿白把你当妹妹,又不跟防别的女生一样防你——”章盈戛然而止。
岁淮轻嗤了声。
最该防的就是她。
章盈突然激动不已:“我靠,有人给周聿白送水!”
岁淮拧眉看向操场。盛夏的校园像一个油画调色盘,橙白相间的教学楼,金灿灿的太阳,绿色的操场,随风鼓动的白衬衫。一个身材高挑的女生站在周聿白面前,举着一瓶水。对面的人不动如山,抱着球,头垂着看脚尖,没说接,也没拒绝直接走人。
这样的一幕,恋爱氛围拉满。
怪不得整个球场都在起哄。
女生毫不在乎,她周身的气场将所有的一切屏蔽,她只说着她想说的话:“给你买的水。”
“你不接没关系。”
“因为你接不接其实对我来说不重要。你只需要知道,这瓶水是买给你的就好了。”
周聿白八风不动地盯着女生看。
没接,也没走,这副架势在外人看来像是有戏。
只有岁淮知道,周聿白在等人,等一个能把他从那种尴尬的境地解救出来的人。
周聿白教养很好,他从不给人脸色看,高兴就笑,没情绪的时候就淡着脸色,不说脏话,也没有一副“你向我告白我就比你高一等”的睥睨姿态。他很会掌握度,就像他那个人一向聪明会为别人考虑,知道今天这水要是接了明天他就得玩完儿,挨批检讨通报一条龙的罪等着他受,这要是直接冷着脸拒绝,明天就能传出“谁谁追周聿白被拒了、真是厚脸皮、心里没点逼数”的风言风语,他也落不得好,指定被冠上“沾花惹草”的渣男帽子。可周大少爷分明洁身自好,名声不能毁于一旦啊。
所以他在等岁淮。
而岁淮也总是在第一个福至心灵地懂他的想法和决定,可能是一个眼神,也可能是一句话,一个动作,一个语气词。隔着茫茫人海,岁淮念出那两个在心底反复咀嚼无数遍的字:“周聿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