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怪物有什么资格要求独一无二。
‘老师’听不得这样的言论,全然忘记要眼镜的不是他自己,他的脸皮疯狂抽搐:“放就放,反正都会被我们取代。”
苏宏阈:“不行!”
他阻止‘老师’的行动,一字一顿:“我是人类,不是怪物。”
‘老师’:“那我就先把你消灭了。”
苏宏阈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从地上翻起来,把‘老师’反压下去,限制它发动能力:“我不允许。”
今天无论是死是活,画面一旦转播出去,就有被送到大众眼前的风险。刚才共鸣状态下同源代码都没有将眼前的学生替代,仅仅只是让她眼睛红了一些。
她的精神值一定强于它们俩的总和。
虽然检测仪最高只测出了淡黄色。
最重要的是,他真的很想做人类。
他想做清白、干净的人类。
人类的英雄总是名垂青史,他总读到这样的书,英雄舍身取义,为了人类的光明未来献身。
神风军校的校训是“愿以吾身献光明”,每年无论是老师还是学生都要在校旗下宣誓一次。
慢慢的,他爱上了宣誓时内心充盈的感觉,就仿佛一个孩子渴望糖果,某一天这个孩子真的得到了糖果。
外面的衍生代码不停作乱,他喜欢的人类学生们马上要变成和他一样恶心的怪物。
他不想要这样。
苏宏阈眼眶泛红,手臂青筋突出,他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目光投向了陈羡鱼,声音如初见般耐心温和:“同学,我给你我们的弱点,你救救我,我只想当人类。”
陈羡鱼本来还在思考对策,听到这话有些意外:“哦?如果它死了,你也会死。”
苏宏阈微笑起来:“我知道的,可是我们不死,军校的学生就有危险。”
苏宏阈利用自己的能力在面前建立屏幕,屏幕上全是代码,对于他来说,提取数据代码轻而易举,它们的代码就在上面。
她似乎错怪他了,陈羡鱼拧眉,疑心这是陷阱。
‘老师’被压在下面动弹不得:“你疯了?你不是要当人类吗?我不杀你了,我们一起统治世界。”
苏宏阈平静地看着它:“你不知道吧,平时我也会在操场夜跑锻炼的,就跟在学生后面。”
他死死地控着‘老师’,语气从所未有的坚定:“我无法选择我的出生,但我现在可以选择我的活法。我生来是怪物,但我死后可以是人类。”苏宏阈启动了低阶格式化,低阶格式化耗时较长,但清除效果很彻底。
苏宏阈和‘老师’身上开始滋滋响,数据流体在他们身上跃动。
陈羡鱼一时哑口无言,但有个问题她一直很想问:“让你修改数据的人是研究所的人吗?”
为什么非得选中她,她不明白,她难道有什么过人之处?
‘老师’拒绝回答。
但拒绝回答或许就是答案。
研究所的目的似乎只是想让同源代码代替苏宏阈而已,又或者这本身就是一种测验。
苏宏阈又开始操作别的内容,陈羡鱼看不懂。
苏宏阈解释道:“我在修改监控内容,我只要确保我的人类身份。我会以辅助你的身份死去,你不要担心。”
陈羡鱼不太理解他这么做的缘由:“为什么?”
苏宏阈的动作顿了顿:“因为,我喜欢做人类。还有,虽然你还没有正式入学,但也算是我的学生。”
这几年流血的事情不是没有发生,但人类总有秩序去挽回失而复得的一切,他们总坚定着自己的信念,无所畏惧地向前走。
那时候他的疑问现在他有答案了,他的信念就是作为人类活到最后一刻。
人类不会如此残忍地伤害无辜的同胞。
更不会对朝夕相处的同伴无动于衷。
他曾经无意替代了对方,他也要为对方的人生履历画上完美的句号,做个英雄未尝不可。
监控录像伪造完毕,数据往外实时传输,苏宏阈先打开了技术系学生那端的豁口。这会他身上的数据流体已经消失得差不多了,只剩下头部。
他很抱歉地对着陈羡鱼一笑:“很抱歉,刚才想要伤害你。还有,你的入学可能要稍微推迟一点了,应该会有别人来记录吧。”
电磁声微弱下去,陈羡鱼眼睛的疼痛也得到了缓解,她觉得眼睛好多了。
苏宏阈和‘老师’的身影越来越淡,‘老师’听完那句“我喜欢做人类”后也没声了,大概是想不到什么反驳的话。
“同学,对我笑笑吧。假期太久了,我好久没见到露着笑容的学生了。”苏宏阈道。
军校的假期和普通学校的假期差不多,但时间稍微短一些。
苏宏阈总是盼着上班,上班就能看到鲜活的生命在奋斗。
不像他,生来就是怪物,它的存在似乎只会给人类带来毁灭性的打击。
他无法控制自己不去下意识攻击别人,否则他也不会变成人类。
苏宏阈没得到陈羡鱼的回答,他眼神涣散,嘴唇蠕动,不知道在说给谁听:“我叫苏宏阈,我叫苏宏阈,我叫苏宏阈……”
他仰头看向窗外:“今天还没晒太阳,太阳真暖和啊。”
说不上是什么感觉,陈羡鱼用衣服擦了擦被她捏出指纹的镜片,而后来到了苏宏阈身边,踮起脚替他戴上。
苏宏阈又恢复了那副初见时和善老师的模样。
他已经没有肢体,下巴部分开始消散。
陈羡鱼满足了他的最后一个要求,对他展开笑,替那些同学对他说:“苏老师,你是一个很好的老师。”
“谢……”苏宏阈的嘴巴消散,最后一个字到底没说出来。
但陈羡鱼知道他想说什么。
谢谢。
谢谢你把我初为人类时一直携带的眼镜还给了我。
谢谢你,让我作为人类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