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迦叶摇了摇头,本就是捏造出来的东西,哪有什么十成十的妥帖:“销毁了吧,先不谈栽到谁的头上。”
宁王虽死了,但想用他做筏子的人不计其数,到时候谁若是不长眼地撞上来,谁就当这个背锅的,没有便算了。
秦安心领神会。
东厂办案,愿意为你捏造证据那是给你面子,但实物摆在那儿难免被有心人钻了空子,不如弄成真正的“莫须有”,也许有、本应有,后来被人毁了。
谁为宁王喊冤,谁想为他翻案,谁就最有可能是销毁他造反明证的人,帽子一带,连新的罪名都不用罗织了。
树下谈了几句,天色渐暗,许迦叶本打算去侧殿歇一歇,抬眼便看见刘采小步跑了过来。
“督主,您回阁中用餐吧,陛下说今日不议事了。”刘采气喘吁吁地道。
阁臣们再三劝谏,可陛下的脾气上来了谁都拦不住。
许迦叶眉头微蹙:“怎么回事?”
在场的人那么多,刘采也不隐瞒:“陛下说,宁王死便死了,有什么要紧。”
难道还要朕给他陪葬不成?
后面这句他不敢说出口。
许迦叶不由沉默了,这样的君王在上,她这个佞臣何愁日子不舒坦。
她今天也乏了,正好回去歇着。
回了常宁阁,许迦叶先是沐浴了一番,然后便穿着中衣坐在卧房的榻上看书,画卷被她放在身侧,紧紧挨着她。
秦安奉上一杯茶:“督主,我这就去为您传饭。”
许迦叶摇了摇头,轻声道:“你待在我身边多久了?”
秦安道:“回督主,有四年了。”许迦叶目光渐渐飘远:“四年了啊,已过去很久了。”
公主就是四年前离开的。
许迦叶将目光转向秦安,笑着道:“你刚来我身边的时候便很能体贴我的心意,那时我还说,你就像是已伺候了我许久一样。”
关心她是好事,可她不喜旁人做她的主。
秦安本应说些什么,可他张了张嘴,却发觉自己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督主以为那是他们第一次相见,可那时他确实已在她身边伺候了一段时间了。
*
建元初年,秦安从司设监被调至虞王李砚辞身边当差。李砚辞那时已经开府,但刚继位的建元帝疼爱这个皇弟,将他留在宫中,赐居承明宫。
来教秦安规矩的是在李砚辞身边伺候多年的刘采。
刘采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点了点头:“你以后便侍奉那一位吧,你要把她当成唯一的主子,这是殿下的原话。务必记住,进去以后,公主、殿下、死、薨、葬礼这几个字眼是绝对不能提的。”
秦安恭敬地应下了,心想,那一位是哪一位呢?
刘采叹息了一声,带着他进了寝殿。
李砚辞坐在床边的椅子上,低垂着头,目光片刻不离床上的人。
刘采走到他近前说道:“主子,奴婢将人带过来了。”
李砚辞这才抬起头看了刘采一眼,紧接着将目光便扫向了秦安。
虞王默默无闻、才学不显,但宫人们时常偷偷谈论他那如明月般高华的风仪,秦安心中对其早有预设,因而很是吃了一惊。
这位殿下现下精神萎靡、神色憔悴、眼里满是血丝,已毫无仪容可言了。李砚辞道:“听闻你的父亲有癔症,你照顾过他吗?”
秦安恭敬回道:“启禀主子,我曾照顾过父亲三年。”
后来父亲去世,母亲改嫁,他才入了宫。
入宫时家人的病史大多也要查验并记录在册,由于他父亲的病在族中并无先例,他才侥幸得以通过考核。
李砚辞微一颔首,回过头去不再言语。
秦安这才有机会打量床上的人,她美得令人恍惚,披散在枕边的发丝被拢得整整齐齐,远比殿下自己的头发要齐整得多,呼吸很平稳,但眼睛并未阖上,而是毫无生气地盯着床顶。
床边有人在说话,她却没有半点儿反应,李砚辞去牵她的手,轻轻移动她的胳膊时,她的关节处都是僵硬的。
李砚辞命刘采退下了:“她不喜欢人太多。”
秦安有些忐忑地站在床边,床上的应该就是“那个人”,可殿下似乎没有要将伺候的活儿假手于人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