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迦叶望向床榻,昨晚只是把床铺和她贴身的衣服处理了,今天她越看这张床越觉得碍眼:“把这张床拖出去劈了当柴烧。”
秦安领命:“我立刻去办。”
许迦叶抬脚朝门外走去,轻声道:“遣人去做,我们现在就走。”秦安道:“可要坐轿辇?”
许迦叶眉心紧蹙:“一起烧了。”
秦安亦步亦趋跟在身后:“督主,那是御赐之……”
御赐之物啊。
许迦叶弯下腰几欲作呕。
秦安立刻上前扶住了她,轻拍她的背为她顺气。
过了好一阵子许迦叶才缓过气来,颓唐地笑了一声:“我怕是不中用了。”
略一想到那个人就犯恶心,这还怎么当差?
在秦安的搀扶下,许迦叶直起腰朝前走去,起初的几步竟有些蹒跚。
秦安想到昨夜李砚辞带来的宫人们守着门,他被人阻在外面不得进,里头什么动静都没有,他本是悄悄松了一口气的,可骤然便听见了一声近乎凄厉的哀鸣。
也只那一声罢了。
他痛恨于自己的无力,第一次对高高在上的皇帝生出了恨意。
难道他们内侍就活该任人糟践吗?督主是朝野侧目的九千岁啊!
至少她该是不一样的,不然他们这些人的人生还有什么盼头。
许迦叶被秦安扶着走了一段,示意他松手,顾自向前走去,出了常宁阁。
她对过去大多只是回顾,很少轻易言悔,可今日她走在路上,看着这宫城的红墙黄瓦、高啄檐牙,是那样希望时光能够倒流。
李砚辞站在路口,凝望许迦叶的背影。刘采在一旁轻声道:“陛下,要不然您过去劝劝?督主的身子经不起这往来奔波啊。”
李砚辞叹了一声:“她现在大抵不想见到朕。”
他留不住她,更不愿试图去困住她。
他最后看了许迦叶一眼,转身落寞而去。
许迦叶忽觉如芒刺背,一时心有所感,转身朝后看去,见这条路上除她与秦安之外空无一人,这才松了一口气。
许迦叶走至宫门前,由秦安扶着上了马车。
马车一路朝未央街驶去,因着皇城戒严,路上经过了四五道盘查,许迦叶所乘的马车外观简朴,秦安也只先亮出了他的东厂腰牌,禁军却立刻就放行了。
许迦叶轻声道:“怎么这般松懈?”
秦安道:“窃以为陛下未必真心想要彻查景王遇刺一事,不过是给朝野一个交代罢了。”
马车行至宅邸,许迦叶下了马车。
门房立刻上前恭迎,看家护院的仆从自秦安手中接过马的缰绳,两个洒扫的丫头上前见礼。
许迦叶微一颔首,趋步进了宅中。
这宅院是她三年前当上司礼监掌印时添置的,院子不大,不过三进而已,格局陈设都很寻常,唯独院中的银柳是别家庭院极少栽种的。
春天正是银柳出芽的时节,一阵微风拂过,满树银芽随风摇曳,极为美丽。
许迦叶驻足良久,待风渐渐止息,才缓步走入屋内。
翌日,天刚拂晓,李砚辞便遣人将待批红的奏折送了过来,传口谕劝许迦叶好生待在家中,不要来回奔波。
这是极不合规矩的,若是叫言官们知道了,大抵又要闹了,可许迦叶虽厌憎漫无休止的弹劾,心下却松了一口气。
她向来自诩坚韧,可生理反应实在由不得她,她如今想到李砚辞就反胃,更别提见到他。将奏折大致浏览了一下,没有几本是参她的,这与如今的朝野物议极不相符。
据她所知,有不少人猜测李悼遇刺是她所为,认为这极其符合她一贯的作风。
许迦叶微微一笑,暗杀在政治上是极不成熟的行为,她能将其变作自己的代名词,让人们一提到就想起她,也算是一种本事了。
半个月的时间一晃而过。
李悼遇刺一案依旧悬而未决,且大有不了了之的意思,连他自己在敦促调查此案上也不是很积极。
李悼重伤,就蕃之日自然延期,只能留在京城养伤。
许迦叶亡他之心不死,静待恰当的时机。
令她没想到的是,在她想来正奄奄一息躺在床上的李悼竟送请帖邀她相见。
秦安道:“景王意图难明,赴约着实危险,望督主三思。”
“是他危险,还是我危险?遣人告诉他,想见面可以,地点得由我来定。”许迦叶走进书房,从暗格中取出一个瓷瓶,凝视了半晌。
此毒名为不问归期,服下后不定时毒发,想来这锅扣不到她这个罪魁祸首头上。
她将瓷瓶放下,转过头对秦安道,“把我的火铳拿过来,我先试试,许久不用了,手生。”
秦安领命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