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惜时到达临江楼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第二次来到此间酒楼,得知魏廷川已到,她免去店家的指引,熟门熟路来到了二楼这间最大的雅室。
双手推开清雅的雕花木门,便见高大的男子正负手立于窗边,身姿挺拔,似乎在欣赏这久违的万家灯火。
白惜时没有急于唤他,而是默默立于他的身后,她知道,魏廷川在边疆日日夜夜拼杀期盼的,就是回到京城,再次站在高处,看一看这繁华如水、车水马龙的京城夜色。
如今,他做到了。
白惜时看着男子的背影发呆,此时,魏廷川却已收回目光,转过身来,显然在白惜时进门的第一刻他便感应到了来人,眸子中泛起笑意。
“进来怎么也不说话?这么多年,还是这么喜欢走神。”
继而才发现白惜时今日不同的装扮,“不过倒是长进了,见我还知道好好收拾一番。”
几年未见的疏离感被魏廷川几句话轻松打破,白惜时也终于在这份熟稔中找回了几分以往相处的亲近自在。
“我几时候没有好好收拾过?”
兀自走近了些,白惜时想,即便以前她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太监,也是会将衣服浆洗的干干净净。
世子还是这般喜欢打趣逗乐她。
“不过这身衣服是府里人让我穿的,其实我也不大习惯。”她还是说了实话。
魏廷川此刻已经行至白惜时的面前,闻言又重新打量了她一遍,“我看挺好,小惜时还是适合这样的装束。”
继而又一蹙眉,“其实我到现在都没弄明白,你怎么就变成了个让人闻风丧胆的厂督了呢?”
虽是玩笑,眼中笑意不减,但魏廷川也确实没想到过白惜时会主政东厂,他以为这样白净秀气的孩子,最后也该是在司礼监处理那些奏折文书。
白惜时亮起一口整齐的白牙,“世子教的好,谁叫我如今身手了得。”
经他这一提醒,魏廷川倒也记起了些宫中过往,还有白惜时那副和人打架豁出去不要命的架势。“也是,你确实……一直都很了不得。”
一看魏廷川的表情便知他又想到了何事,白惜时没有掩饰那两分显露出来的得意,也无比珍视当下这种故人重逢、熟稔默契之感,继而像是想起什么,从袖中掏出一枚香囊,给魏廷川递了过去。
“过年的时候府中之人做的,记着世子要回来,便让她多做了一个。”
“还是小惜时有心。”
听他仍叫“世子”,似乎执拗着不肯改口,魏廷川亦没有强求,伸手接过香囊一看,眼前一亮,“这模样倒是与众不同,还真是……合我心意,替我谢谢你府上那位绣娘。”
言罢便将香囊直接挂在了腰间,觉得有趣,魏廷川又用手指戳了下那只麒麟的小帽子,白惜时静静地望着男子动作,心中亦涌上一股难以言说的满足感。
——自己绘制的图样,他很喜欢。
待到魏廷川将目光从香囊上移开,小二也端着各色盘蝶敲门而入,男子顺势招呼白惜时落座,“别站着了,你推荐的这家临江楼不错,不知哪些菜色好,我便将有特色的都点了一遍。”
都点了一遍?那得不下二十道菜,于他们两个人来说,实在是过多了。
订的这间雅室其实也是同理,两个人坐在一张能容纳二十人的圆桌前,尤其显得空旷。
白惜时:“就你我二人,世子为何要了这么大的一间雅室?”
起初她还以为魏廷川也请了其他人,可是现在看来,应该就只有他们两个。
“因我明日还要再来一次,找你一为叙旧,二来也想你帮我参谋,订下明日宴客的菜色。”
魏廷川说到这里似乎很高兴,冲白惜时一扬下巴,“都尝一尝,哪些好吃记得告诉我。”
白惜时依言夹了一片冬笋,“世子明天的宾客很重要?”
“应当算是重要。”
说到这里一改先前闲散的坐姿,魏廷川端坐于椅凳之上,显得有些正式,他望着眼前之人,似乎是想要与他一起分享喜悦。“小惜时,忘记告诉你,我快订亲了。”
“啪嗒”一声,方才夹着的冬笋失手掉回碟盘之中,几滴热油飞溅至桌面,白惜时见状忙起身拿布去擦,也借着这点缓冲的时间,兀自按下心中那阵翻涌的起伏。
……订亲
他要订亲了?
掩饰住一不小心流露出的失措,白惜时不想让他看出端倪,便又若无其事拿起筷子,重新将那片冬笋夹起,送入口中。
待到将那一块卡嗓的冬笋咽下去,才像是找回自己的声音,白惜时感叹了一句,“这么快啊……”
魏廷川失笑,“还快吗?我今年已经二十有六了,你去看看旁人,像我这么大连孩子都满地跑了。”
是啊,怎么会犯这样的糊涂,他和自己又不一样,总归是要成婚生子的。
也应该,成婚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