滕烈一行显然也得到消息,同样为监视对面的瓮堂而来。
白惜时一句“逢场作戏”,蝶娘那些个妓子听不懂,但在锦衣卫与东厂之间,无异于将此事挑明,双方情势更加剑拔弩张,千闵与元盛也已然将手握在了刀柄之上。
锦衣卫同样“刷”的一声站了起来。
唯有滕烈与白惜时,此刻仍端坐未动。
不过滕烈一旦敛了神色,身为指挥使的压迫和震慑便顷刻间迸发了出来,深邃的眸子朝白惜时这边刮过,目光锋利如刀。
白惜时迎着那目光,丝毫未退让。
空气中骤然弥漫着一股显而易见的紧张,与这花天酒地的氛围割裂开来,连懵懂的蝶娘都下意识捏紧裙摆,后退了数步。
好似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又好似已然过了许久,最后,滕烈收回目光,率先结束这场对峙,嘴角漾起一个极浅的弧度。
“厂督,那便各凭本事罢。”
薄唇翕动,气势仍旧逼人。
手心不知不觉已经起了一层薄汗,白惜时不得不承认,滕烈气场太强,方才她有强撑的成分在里面。
可她若不撑,今日一旦漏了怯,往后东厂便永远只会比锦衣卫低上一头,更何谈让锦衣卫听从调遣?
不过她猜的不错,滕烈虽看起来不可一世,却不是莽撞之人,在如此情境下,双方目标均在对面的瓮堂,不宜大动干戈打草惊蛇。
遂迎着对方的目光,白惜时面上的张扬不减,慢条斯理点了点头,只回了一个字,“可。”
须臾之后,两桌人马奇迹般的又安稳了下来,只是互不理睬干涉,各自忙于事宜。
但今日差事办得并不顺利,当那可疑之人离开瓮堂之时,蒋寅、千闵第一时间跟了出去,二人均善于追踪,但追途之中免不得互看不顺眼,互相给对方使绊子,以至于最后跟到了一个死胡同当中,竟叫那可疑之人凭空消失了。
滕烈、白惜时稍后赶到,面对的便是一堵实心的砖墙。
千闵、蒋寅此时倒是默契非常,各自低头请罪,“属下失职,请厂督(指挥使)责罚。”白惜时此时注意力却不在二人身上,细致观察周遭,目光绕过这道围墙,再越过一条巷道,通向的便是京中众多达官显贵的府邸。
抬头望向围墙之外唯一一处没有亮烛火的院子,白惜时问道:“那里是什么地方?”
千闵:“回厂督,是兵部侍郎翟瑞新购置的一处宅邸,眼下尚在修整,还未正式乔迁。”
翟瑞?
盯着那黑黢黢的一片屋檐房舍,白惜时没有动,滕烈闻言,同样停住脚步。
二人谁都没有再言语,但视线的方向却出奇的一致,似乎,是想到了一处去。
约莫一柱香的时间后,就在旁人都不知白惜时与滕烈在等些什么的时候,先前那片黑暗中,突然亮起了一丝忽明忽暗的光。
见状,白惜时扬起唇角,一回头,正要吩咐千闵,才发现不远处还站着个碍眼之人,下意识皱了皱眉头。
即便此刻灯笼不够亮堂,视线偶然相撞,白惜时与滕烈也互相看清了对方眼中的不待见。
不听从东厂调遣便罢,锦衣卫如今还同东厂较上了劲,尤有竞争之意,实在让白惜时觉得麻烦。
锦衣卫麻烦,指挥使滕烈,更麻烦。
皇帝这一招制衡,真是太看得起她了。
—
白惜时回到府中已是月上中天,因着遇到滕烈,她在青楼连饭菜都没好好吃几口,此刻便觉得腹中饥饿。
吩咐下人备些简单好消化的宵夜上来,白惜时一边坐在桌边,一边继续筹划着后面几日的行动,必一刻不得放松,莫要叫锦衣卫那边抢占了先机才是。
正兀自思考间,下人们动作利索,很快便为白惜时布置了几道清爽可口的菜色,白惜时拿起筷子,尚未伸出去,这时候视野里却多了一双纤白的细手,此刻正颤颤巍巍夹了一片笋条,朝自己碗边“抖”了过来。
白惜时:……将筷子重新搁回碗上,白惜时侧头,果然便见到解柔云那张出水芙蓉的面庞,只不过这面庞眼下瞧着不大顺眼,见自己犹如见到了什么洪水猛兽,紧张害怕的厉害。
“咱家长得很可怖?”
食欲被她这双筷子“抖”下去一半,白惜时一时半会没了兴致吃饭,手肘搭在桌边,问她。
蝶娘如此,解柔云亦如此,近来靠近她的女子似乎无一不发抖瑟缩。
她自忖平日里是阴阳怪气、难说话了些,但那副做派主要是对男子,对女子,她没有刻意为难。
可解柔云的反应,总让她觉得自己是个十恶不赦的变态,这种感受不太好。
解柔云继续抖着声音,“不,不可怖,厂督很……很好看。”
“那便别哭丧着个脸,咱家这是回家,不是寻晦气!”
白惜时:“会笑吗?”
解柔云一愣,眼神呆呆的,“会……会的。”
“笑一个看看。”
今日查案加之与滕烈较劲,白惜时始终绷着根弦,此刻回家,便想放松,哪怕是见个笑模样也好。
解柔云闻言,有些不知所措,隔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继而僵硬牵起嘴角,虽尽力弯出个弧度,实在笑得比哭还难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