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一盏灯吧,我想看到点什么。”路德维希说。
灯火燃起,照亮了莱西的脸,路德维希露出半张还有些孩子气的侧脸:“雷雨的时候,我总是想起母亲,她被狂热的信徒用矛钉死在柱子上,嘴角挂着鲜血,对我说
‘快跑!路德维希,去找你的父亲,他会保护你。’
我就在那个雨夜拼命跑啊跑,终于找到了父亲去救她的时候,她已经被人杀死,尸体扔进了里恩河里……”
莱西声音晦涩:“王后她不是异教徒。”“是啊,不过那个时候怎么会有人相信呢,他们抓了一群女人,甚至不知道里面有这个国家的王后,她只是想带着嘴馋的孩子偷偷溜出去给他买一些王宫里没有的糖——那颗糖的代价真是太大了。”
路德维希苦涩地笑笑。莱西有些难过地看着他的王子殿下,他现在已经不哭泣了,但心里面是否在悄悄流泪,或者那场暴雨始终在他的心里重复倾泄,像坏掉了关不上的留声机。
路德维希忽然想起什么似得:“……不要再叫她王后了,现在王宫里已经有了新的王后,如果她听到会不高兴的。”
“……是。”
“今晚这样大的雨,玫瑰花园还好吗?”
“侍女们把它保护的很好。”莱西低声说。
莱西站在床边,王子殿下已经沉沉睡去,埋进枕头里的脸上满是不安与惶恐,他上前抚平他皱起的眉头。
寂静的夜晚,他站在那许久,直到天空泛起白色。
***
“唰——”
“咳咳!”瓦勒莉拼命捶打胸口,将呛进气管的水咳出来。
她红着眼睛看向把自己从水里拽出来的人,温和的年轻人沉默着掏出一条干净的巾子递给她。
瓦勒莉接过来,擦了擦自己的脸和头发,她脸上的面罩早在流水中丢失,暗红色的头发也露了出来。
此时空中还下着雨,他们一站一跪坐在河道边,这个地方距离里恩监狱不过四里地。
“你怎么会在这里?”瓦勒莉这会的嗓子真正哑了起来,她呛进太多水,喉道鼻腔火辣辣的。
琼斯揉了揉鼻子,将视线从地上瘫坐着的火辣女人胸前挪开。
他有些抱怨似地说:“你出去相亲那么晚还不回来,万一相亲那小子不怀好意怎么办,我正要去找你,就来了一辆马车……”琼斯急匆匆顶着暴雨出门时,那辆马车擦肩而过,得益于他闻过无数香料与试剂的鼻子,即使是这样大的雨他仍旧闻到了一丝老板娘的气息。
于是他站在屋檐下想着只要确认老板娘安全回来了就回去睡觉。
然而从马车上的人刚迈出一条腿下来时,他就敏锐的意识到不对劲。
虽然那件衣服是老板娘的没错,并且那个人也顶着红发极力模仿老板娘走路的姿态,但琼斯就是知道那不是老板娘。
因为,老板娘的身材根本就不可能那么平庸!
那条迈出来的腿不如老板娘的细长和白皙,就连胸前的衣服也稍显宽松。
马车驶离后,他跟随假老板娘进入旅馆,在门前堵住了她,扯开遮面的帽纱,那张脸果然不是老板娘的。
什么原因需要老板娘找一个人假装自己,伪造回到旅馆的假象,她一定是为了掩人耳目,不让奥古斯特安排的眼线发现她不在旅馆。
于是琼斯根据信息找到那家餐厅,花了点钱买通沿街的乞丐。那些乞丐通常半夜也不睡觉,指望能在富人区的垃圾箱里找到饱腹的美食。
根据极少的信息,他寻遍许多街道,直到被里恩监狱的声响吸引,再后来就是在河边看到了漂浮着的老板娘。
瓦勒莉踉跄着站起来,向远处望了望,此时的天已经快要亮了,这里并不安全,她需要尽快回到下城区。
“不管如何,谢谢你。”瓦勒莉喘息着说:“但是不要问太多问题,我没有耐心回答。”
琼斯的话被堵住,他悻悻地上来搀扶差点站不稳的瓦勒莉。
他嘟囔:“我也没说要问什么,老板娘你的防心真重!今天的天气都没有你说得话冰冷。”
今天的瓦勒莉也和以往不一样,以前的她妩媚但总是调笑着说话,今天却有些冷漠,尤其是那双眼睛里有着让人看不懂的东西。
为了节省时间,琼斯干脆直接背起瓦勒莉,瓦勒莉在短暂的挣扎后还是趴在了这个看起来不靠谱但实际上总是热心肠和心思细腻的男人肩上。
她太累了,力气在争斗与水流中耗尽,眼皮也沉重地往下坠,但迷迷糊糊中总感觉忘了些东西。
***无尽的流水声在耳边回荡,还有些窸窣的杂音不停环绕。
那些水冲刷着他的身体,祝尧在某个瞬间觉得自己似乎回到了母亲的身体里。
那种被包裹被保护的温暖,从某个雪夜开始,就是他再也体会不到了的感受。
他好像做了很长的一个梦,梦境里那个温柔地笑着看他的女人是谁?她又为什么不笑了?
祝尧有些恐慌,他想要她继续笑,可那些从女人黑色眼睛中涌出来的泪把他淹没了,他祈求她不要哭泣,却毫无用处。
直到他也流出泪来,天空中忽然雷电交加,那些泪交织在一起变成了风雨,喊叫与哭泣不绝于耳,还有梦境中连雨水也浇灭不了的冲天火光,呼啸着一起吞没他。
忽然女人消失,天地间只剩下无边黑夜和永不止息的暴风雨。
他在黑夜中不停去挣扎,去找寻,筋疲力竭,仍拼命伸出手去,终于一双手拉住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