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安夜里是被痛醒的。
他睁开眼睛,第一眼看到南澈。
南澈没有睡,他握住怀安的手,“你感觉如何?”
怀安轻轻抽气,“疼死啦。”
南澈立刻想叫章程过来,怀安牵住南澈的衣袖,“我骗你的,其实没有那么疼。”
但是怀安的脸色实在无法证实这句话,他的脸上血色全无,黑色的长发披散开,脸只有巴掌那么大。
唇瓣因为起了高热而烧出了死皮,怀安没有什么精神,眸光恹恹,浸润在水里,“丞相那边可有什么异动?”
“他出过城门,见了那些暴乱流民,将自己的吃食分给了他们。”
“宋贺那边可有查出来什么线索?”
宋贺是查出来了些许东西,可惜,查到的不是有关丞相的事情。
他的嘴巴里被堵了破布,关在不知哪个地方。
罪魁祸首面不改色道:“奴才不曾收到有关宋将军的消息,也许,他在探查的过程中漏出马脚,让丞相给绑了他。”
寝殿内燃了几盏烛火,怀安虚弱点头,这具身体实在拖累。
下一个世界,他一定要拥有一副健康的躯体!
现下,攻略对象的爱意值已经过了90%,他也该考虑如何刷攻略对象的恨意值。
怀安靠在南澈的怀里,他的目光投落在黑暗中的一点上,气若游丝道:“你能答应我一件事情吗?”南澈厌恶这种交代遗言的感觉,他忍着心中的不适,“凡是奴才能做到的事情,奴才都答应你。”
“我知道丞相他做了诸多错事,但他毕竟是我的老师,我不想杀他,将他流放,你觉得可好?”
南澈应该这个时候感觉到怪异的,怀安是一国之君,要如何处置一个人根本无需过问一个奴才的意见。
然而他被嫉妒攥取心脏,在许久之前,他便知道这废物皇帝看向丞相的眼神不对劲。
他只觉得这种情感恶心。
从未想过有一天他会因为这种情感而失控。
南澈眸中的温度一点点褪去,他的手捏住怀安的后颈,没有用什么力气,“全凭皇上做主。”
怀安这次的病一天比一天严重。
整个皇宫都笼罩在喘喘不安的氛围下。
而京都饥荒的困境尚未解决,不知是谁将怀安病危的消息给散播了出去。
那些被挡在城墙外的流民纷纷咒骂怀安这是恶有恶报。
远远不如丞相大人慈悲,天下之主应有丞相来做。
怪异的是,隔日这些咒骂过怀安的流民,都被人割断了舌头,戳瞎了眼睛。
场面极为血腥。
没有人看见是谁做的,自然将这些事情推到了怀安身上,怀安暴君的罪名又添一笔。
章程向南澈告知这些事,南澈的脸色阴沉得可怕。过了片刻,南澈笑开,“你看这世人皆辱他骂他欺他,我做的恶事要让他来背骂名。”
南澈收了笑意,他歪头,面无表情道:“实在是太可怜了。”
“这样的皇帝,他不做也罢。”
晚一些的时候,晏旧辞进了宫,他仔细询问章程关于怀安的身体状况。
章程摇头,“下官医术不精,皇上恐是无力回天。”
“他还能够坚持多久?”
“怕是撑不过三日。”
晏旧辞屏退了章程,醉春殿内便只剩下晏旧辞和怀安。
晏旧辞立在距离怀安几步之遥的地方。
他仔细端详怀安的面孔,仿若是许久未曾见过这个人。
眉眼还是曾经的眉眼,但这个人有哪些地方不一样了。
他属意的皇子,并非是怀安。
他想教的人,也不是怀安。
可惜活下来的只有怀安,他认命辅导这个人,这个人的心思根本不在皇权之上。
在这京都之内,不争权势,便只能惨死。
他不需要这样一个没有野心的帝王。
他厌恶怀安每一次看过来时双眸灌满的粘稠爱意。
一个男人对另一个男人产生欲望,没有比这更恶心的事情了。可不知某一刻,在怀安从那场刺杀里侥幸活下来之后,他突然不再抗拒这种感觉,他渴望怀安的目光。
醉春殿的烛火摇晃,晏旧辞抚摸怀安的脸,怀安的眼睛闭着,脸色苍白透明,淡色的唇让人很想要涂抹上一些妖艳的颜色。
比如,牙齿咬住的血腥。
怀安脆弱美好,这样的存在,太适合被人捏碎。
“怀安,你喜欢老师的对吗?很想要被老师触碰、填满、成为老师的所有物。”
晏旧辞的手蹭过怀安的眼睫,病中的怀安感受到痒意,他睁开眼睛,瞳孔短暂不聚焦,约莫过了三秒钟,晏旧辞的脸才在他的视野中变得清晰。
怀安感觉到晏旧辞的手正在揉捏他的耳垂,这于淮安而言,并不在他的社交范围内,他感受的不适,偏头想要躲开。
但他浑身没有力气,无力道:“老师,你做什么?”
“怀安,你有想过不做皇帝吗?我记得你曾经跟我说过,坐在这个位置上,每天提心吊胆,我们不做皇帝了好不好?”
“成为我的禁/脔/,让我圈养你,你不需要再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皇宫里每日提心吊胆的生活。”
“你那么喜欢我,肯定愿意的,对吗?”
晏旧辞手里有颗黑色的药丸,他捏开怀安的下颚,逼着怀安吞咽。
怀安眼里呛出泪花,“咳咳,你给我吃了什么东西?”
“只是假死药而已,里面藏了一点点春药,12个时辰后,春药会发作。安安不要害怕,只是在棺材里睡一觉而已,我知道你娇气,棺材我给你选择了最舒适的,12个时辰后,我会接你出去。”
“你便能过上你一直以来想过的生活。”
“啪嗒——”
怀安吐出一口黑血,他费力将被子里藏着的花瓶丢到地上,昂贵的花瓶在地上碎成一片一片。宋远知等人冲了进来,刀剑将晏旧辞围困,而床上的人已经闭上了眼睛。
南澈探怀安的鼻息,怀安已经没了呼吸。
他转头,“你给皇上吃了什么?”
刀架在晏旧辞的脖颈上,他依旧端着清风霁月的模样,唇边甚至有淡淡笑意。
“不愧是本相教出来的学生,阳谋阴谋拿捏不错,我便是瓮中捉鳖的那只鳖。”
时间倒退到半月之间。
怀安与南澈商议既然抓不到丞相的把柄,那便将计就计,瓮中捉鳖。
怀安是病了不假,但在章程的调理之下已经有所好转。
他让章程隐瞒了自己的病情,并且做出一副自己病情加重的假象。
怀安数次从生死边缘擦肩而过,朝臣对怀安的身体都有大致了解,否则也不会这般急迫的催着怀安去立后,留下子嗣。
但这里有一个矛盾点,既然朝臣这般紧迫的催着怀安去立后,便不可能将婚期拖在四个月之后。
除非定下婚期的人,根本不想他结婚。
满朝文武中,怀安能想到有权利可以决定婚期的人,只有晏旧辞。
晏旧辞不想要他留下子嗣,要在他成婚之前杀了他。
于是,便有了这样的一个局。
“你到底在皇上吃了什么东西?!”
怀安不可能会出事,他分明说过有危险他便会摔瓶子。
“诸位既然知道我要谋反,喂给皇上的自然是毒药。”宋远知目光冰冷,“丞相,你可知这是诛九族的大罪?!皇上那般敬重你,你为何要背叛他!”
“敬重?”晏旧辞琢磨这两个字,他笑德温文尔雅,“宋将军将一个人想睡另外一个人叫敬重吗?”
“我不后悔今日之举,唯一后悔的是,没能在安安自荐枕席的时候答应他,否则我该仔细尝到他的滋味。”
“堵住他的嘴,皇上清誉,容不得他在这里胡言乱语。”
南澈的目光平静,宋远知下意识照做。
章程已经看过怀安的状况,“丞相应是给皇上喂了某种假死药,这种药会让人在一定的时间之内和死人无异,时辰一过,皇上自然会醒来。”
“把这反贼押入天牢,南澈,章程,你们寸步不离守着皇上,有任何情况,随时向我汇报。”
宋远知交代完事宜,带着晏旧辞走了。
章程识趣的没有在殿里逗留,他出去前顺手关上了门。
他算是看明白了,自家殿下分明是陷了进去。
有点绝望。
醉春殿内前所未有的寂静,怀安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和真正的死人一样,他的体温正在流逝。
唇色惨白。
南澈守着怀安,即便有章程的医术作证,他仍是信不过。
他不应该听怀安的话,在明知晏旧辞不怀好意的情况下,还放任怀安和晏旧辞独处。
南澈低头像狗一样去嗅怀安。
沾上了恶心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