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惟演对仁宗赵祯推心置腹地说了下面一些话,仁宗边听边默默在心里把章献明肃皇后这个称呼替换成刘娥了。
刘娥是个孤儿,唯一的亲人就是她的顶着“表兄”名义的前夫银匠龚美(后更名为刘美),一个老实本分人,而且在刘娥垂帘听政前就去世了。
所以刘娥执政没有“诸吕”“诸武”那般的外戚干政。刘娥不用酷吏,不开杀戒。她从不杀政敌,也不杀后宫的争宠者,恰恰相反,与他们和睦相处。
刘娥应是一个富有长远眼光的女人。以柔克刚,善用迂回战术,容得下直臣,听得进逆耳之言,算得上一个开明女主。其历史地位当高于吕雉、武媚娘。
刘娥虽精于权谋,却重人情,她与真宗恩爱四十年而白头如新,她勤于政务而与小皇帝赵祯始终母子情深,她听从吕夷简忠告善待赵祯生母李氏,她与直接抚养赵祯的杨太妃情好始终。刘娥的人际关系令人羡慕。
钱惟演还说,刘娥曾问过他:“唐武后何如主?”
钱惟演毫不犹豫地回答:“唐之罪人,几危社稷!”
刘娥默然。
有人建议仿武后故事立刘氏七庙,刘娥曾以此事是否可行询问钱惟演,钱惟演反问她准备拿嗣君怎么办,于是作罢。三司使程琳献《武后临朝图》,刘娥掷于地上,说:“我不做这种有负祖宗的事!”
钱惟演的说法不仅与仁宗所听闻的不同,而且也与他的亲身感受也不同,让他一时陷入深深的纠结之中。
仁宗又问起了另外一个问题。
仁宗问道:“朕闻爱卿将家传的181颗黑永子赠送给导江戏社一个歌伎了?”
钱惟演说:“是的,陛下,那些棋子虽是家传,但因独缺白子而不能使用,便做人情送了出去。”
仁宗再问:“爱卿拿黑永子做人情,是因为那歌伎弄丢了镶嵌了南红的金钗,对吧?”
“是的陛下。”钱惟演非常诧异,不知仁宗何以了解得如此周详。
仁宗又问:“爱卿知道那歌伎的金钗所从何来么?”
钱惟演一惊:“臣着实不知,难道陛下知道……”
仁宗说:“那副金钗是刘美打了送给太后的,太后又将它送给了自己的内弟,应该是准备以后送给自己的媳妇的,不知道怎么到了那歌伎手里。”钱惟演问:“陛下的意思是……”
仁宗说:“导江戏社的班主,便是太后的内弟。”
钱惟演在心里“啊”了一声。
仁宗说:“其实朕也很喜欢那些永子,只是不知道爱卿手里有啊。”
钱惟演说:“啊,臣该死,不知陛下喜欢,不过因为棋子不全,就算知道了陛下喜欢怕也不敢献给陛下啊。”
仁宗道:“这个不怪爱卿,其实就算不全,朕也是喜欢的。今天的谈话,卿记得不要跟任何外人说起。”
临别,把一盒“天目茶”赠送给了他,说:“这是你家乡的味道,应该可以抚慰心灵。”
没想到皇上还有如此儿女情长的一面,钱惟演的鼻子几乎要发酸了。
他所不知的是,仁宗除了对他握有永子而不相献不满,也对他曾经如此深度地介入宫廷之事非常反感,认为这不是人臣之道。
他曾对身边一个小黄门说道:“如果没有野心,哪能入戏如此之深?”
同年九月,仁宗下诏,刘娥和李妃同时迁葬永定陵。
灵柩起驾这天,仁宗先为刘娥发引,不但执孝子礼,斩衰以服,还不顾宰相们的劝阻亲自行执绋之礼,一直步行送出皇仪殿。随后他才再去往李宸妃下葬的洪福院为生母起灵,伏在棺木上痛哭道:“劬劳之恩,终身何所报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