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雾弥漫在林间,是云隐山常年不散的。这些雾气自山中而起,被人有心利用,加以乾坤阵法,便成了一道天然的迷阵。
若无阵主主动邀请,或是破阵法门,即便有再大的武力在身,走上个十天半月都没法进去。
而从小就在云隐山长大的李莲花与李相夷,面对迷阵时自然轻车熟路,甚至能在不惊动阵主的情况下安然无恙地潜入。
上山的路隐蔽且难寻。但却是迷阵中唯一一条生门。李莲花闭上眼睛,呼吸间满是山林中的清透气息。
他放松地呼了口气,慢慢走进了云隐山。
他们三人在路上晃悠了整整数日,才在今天得以赶到了云隐山脚下。李莲花内心雀跃,走在最前面,方多病则是愁绪与喜悦参半,慢腾腾地走在最后。
李相夷忍不住回头看他,只见方多病面上神色复杂无比,眉头一会儿松一会儿紧,明摆着是有心事。
于是他走过去拍了拍方多病的肩膀,宽慰道:“先上山吧,这事等回去再做打量。”
李相夷口中的事,正是何晓惠要方多病回家安心当驸马。
自从回了中原地界,方多病便迫不及待地送了第一封家书送回天机山庄,也很快得了回信。信上先是何女侠关照了一下他的安全问题,然后立马提起了驸马一事,让方多病马上回山庄商议此事。
用词之严厉急切,让方多病大惊失色,连回信的勇气都没了。生怕何女侠现在快马加鞭过来逮他。
但最后方多病还是送了一封信回去,在李相夷的鼓励下。
他情急之下在信上另辟蹊径,说自己在外头找了个武功十分高强的江湖侠客当师傅,打算和师傅一起修行直到武功大成,为武林荡涤一切污秽,当驸马什么的就算了吧云云。
然而何女侠的回信也很犀利:你不是要认那个李相夷当一辈子师傅吗?这又哪冒出来的师傅?
方多病看完回信直呼完了。
他沮丧起来,每天面对着信纸愁眉苦脸,提笔忘字。连负责来往送信的海东青被李莲花喂胖了一圈都不在乎。
与何女侠的书信来往战争,方多病惨败。
何女侠最后一封信已经没了耐心,叫他快点回家,然后路过小远城时顺便把美人汤的账本查了,看看盈收有多少。李相夷对此感到奇怪,“美人汤还在开?”
不怪李相夷诧异,经过阎王娶亲一事后,小远城可谓是人心惶惶,有闺女的人家早早便收拾东西搬离了。外来的人也因为此事也不敢轻易入住小远城。
这样一个人人都躲着走的城镇,还开美人汤做什么?
“啊,是这样。”方多病神色恍惚,但仍然开口解释道:“阎王娶亲的案子结束后,百川院公示了结果,又在小远城驻扎了近两月,平息了不少流氓贼寇。有不少原来搬出去的人家听闻此事后又搬了回来,还吸引来了不少江湖人士。”
方多病搓了搓指腹上沾染的墨汁,又重新捏着毛笔在纸上悬停,接着道:“美人汤本来就要快完工了,我娘不愿就这么放弃,干脆大办起来,又赚了不少。”
他瘫坐在椅子上,在信纸上写了两个字又停笔,烦躁地抓着纸揉成一团,丢在了桌上。再提笔,重复这个动作。
李莲花坐在方多病对面抿了一口茶,慢悠悠道:“第十四张。”
李相夷捏了捏刚刚灌好热水的汤婆子,转手往李莲花怀里塞。他看着方多病愁眉苦脸的模样,忽然灵光一现,道:“既然你要回去当驸马,那昭翎公主怎么说?”
“她?”
方多病动作顿住,茫然地摇了摇头,“不知道。”
驸马这事,是他爹方尚书在皇帝面前提起,皇帝也同意了的。通常来讲,这种笼络臣心的婚事,甚至不需要公主本人的意愿。但昭翎作为当朝皇帝唯一恩宠的子嗣,自然对这事也有说得上话的权利。
但问题就是她现在人在宫里,经过女宅一事后对方多病的态度也模棱两可,叫方多病难以辨认,也不想拿昭翎的想法做文章。
驸马是他不想做的,不管怎么说也该尊重昭翎的想法。
方多病沉下心来深吸一口气,打定了主意,开始落笔写信。
李莲花把汤婆子重新塞回李相夷怀里,忽然站起身走了出去。
小院里落了些枯叶,风一吹便哗啦啦地响动,是独属于秋日的私语。
李莲花就站在廊下,身上只穿着一层秋装,轻嗅着空气中熟悉的烟火气息。内心前所未有的平静与淡淡的喜悦。“起风了还在外面站着?”
身后忽然响起一道略带埋怨的声音,李莲花欣然回头,笑着看向芩婆,“屋里太闷了。”
他又在芩婆跟前转了个圈,“再说,我已经解毒,身体也好很多了。”
李相夷忽然从屋里冒出半个头来打断了李莲花的话,他举起手里还热腾腾的汤婆子,向芩婆大声告状,“师娘,他连汤婆子都不想用!”
李莲花往前一步,挡住了李相夷,神色认真,“没有,是太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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