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晓慧一路上买买买,心情大好。
这份好心情在城内遇到她那逃婚的儿子这一刻戛然而止。
“方多病!?”
见到阔别已久的儿子,何晓慧自然开心,但一想到这臭小子非要出去闯荡江湖,还敢逃当今圣上的婚,她这气就不打一处来。
方多病身子一扭,躲开了何晓慧朝他抓来的手。他讪笑两声,满脸讨好,“哎,娘,我这不是回来看你了嘛。你看,我还带了朋友回来。”
经方多病这么一说,何晓慧才看到正站在方多病身后的李莲花与李相夷。她曾听自家妹妹提过这位李神医与他弟弟,便主动提议带他们去自己刚买的宅子。
“娘,我们这次来是有正事……”
“哎呀,有没有正事不得先休息吗,急什么急。”
何晓慧脸一扳,开始训他,“你办正事我不拦你。但是这次公事结束,你必须跟我回山庄。”
方多病难得跟话这么少,李相夷走在两人身后,跟李莲花咬耳朵,“这简直是一物降一物。”
何晓慧买的宅子是小远城中地段最好的,背靠绿山,下有温泉。她打算在这里开美人汤,正兴致勃勃地在城内招买人手。
何晓慧对彬彬有礼的李莲花很有好感,当晚还留了两人在宅子里住上几日。
李莲花自然也没有推脱。
夜深人静之时,最适合谈论事情。
方多病捧着一堆卷宗到了李莲花房门前,连门都没敲就直接推门而入。李相夷与李莲花坐在桌旁,早已等候多时。
方多病一股脑地把卷宗全堆在桌子上,道:“这就是近年来,衙门那边对阎王娶亲的所有调查结果。”
他撩起衣摆坐在桌前,愁眉不展,哀怨地叹了口气。
李莲花给他倒了杯茶,随手抄起一本卷宗翻看起来,道:“怎么了?”“哎,还能是什么。”
方多病端起茶杯一饮而尽,这才继续道:“何女侠逼着我去当驸马,我才不想去。”
李莲花将卷宗塞给他看,宽慰了几句。方多病也不想去烦恼这些,还是尽快解决眼下这阎王娶亲的怪事才好。
衙门的卷宗多数记录的是被娶亲的几户人家的遭遇。先是从矿坑里飞出纸钱与怪声,然后城内的某一户人家门口会突然出现一只黑木匣,里面都是铜板。
这些铜板就是阎王的聘礼,待到第二日,即使家人再怎么防范,女儿都会在天亮之前无故消失。城内城外都找不到踪迹。
捕快们搜寻无果,也只得不了了之。
李相夷手里翻着卷宗却半点都没看进去,他心底已经想好了对策,可碍于暴露身份,不能让方多病参与进来。
李相夷抬眼看向方多病,发现他的注意力全在手里的卷宗上。于是脚下用力,不动声色地踢了一下李莲花的小腿。
李莲花随即看向他,李相夷立刻朝方多病使了个眼色,同时张嘴无声做口型,“让他走。”
李莲花点头会意,他刚转头看向方多病,脖颈上却突然蔓上一抹碧色。李莲花丝毫防备都没有,被猛然上涌的碧茶激的忍不住吐了一口鲜血出来。
“哎!李……莲花?!”
他一口鲜血正正呕在桌上,方多病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还没等他询问,那一抹鲜血却闯入方多病眼帘,叫他连声音都不稳起来。
方多病全身的力气几乎都提不起来,茫然地扶起李莲花,李相夷快速出手,猛点他身上几处大穴。勉强抑制住了碧茶的速度。
李莲花只觉得眼前一黑,口鼻处似乎有什么黏腻的东西。想抬手去摸,手臂却没什么力气。他被李相夷打横抱起,放在了床榻上。
李相夷立刻一掌拍在他后背上,将扬州慢往他身体里输送。他参照着那本册子上的运行之法,以内力在李莲花身体经脉中游走。
足足一个时辰过去,碧茶被压制下去,重新沉浸回丹田处。李莲花面色苍白无比,面对焦急的方多病,却还是浅笑着安慰他,说自己没事。
李相夷耗空了自己半数内力,此刻正靠在墙上慢慢调息。他毫不客气地指挥着方多病去找些急补的药汤来,方多病干脆应下,这才匆忙出了门,直奔城里的药材铺子。今晚这碧茶爆发也确实是李相夷疏忽了。碧茶自灵蛇谷那日被百药神露控制住后,已经许久没有冒出来过了。仅有的几次还是李莲花自身情绪大变,让碧茶钻了空子。
如今看来,那百药神露的药效已经淡去。即使再服用一次,效果也不会像首次使用那么好了。
李相夷替他把完脉,这才把李莲花的胳膊往被褥里塞了塞。李莲花勉强扯出笑来,拍了拍他的胳膊。
他的声音因方才那口鲜血而显得沙哑,“好了……小宝出去了,你要说什么?”
李相夷抓着他的胳膊,圈进手心里暖着,道:“今晚你好好休息,明天再说。”
李莲花扭动身体,费力地把胳膊抽出来。他精气微微缓和才发觉身体上的疼痛,连带着耐心都跟着消磨殆尽,道:“你快说吧……不然啊,等会小宝回来,以他的性子肯定寸步不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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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相夷抿抿唇,这才道:“我知道连泉在哪,本来打算和你一起去,拿了冰片就走。”
李莲花浑身没什么力气,连一根手指头都不想动。等李相夷说完,他道:“我这已经没什么事了,迟则生变,你快去吧。”
“不行。”
李相夷果断拒绝了他,“冰片什么时候拿,就算不拿也可以。但你这里我可放心不下。”
他太了解李莲花的秉性了,知道对方此刻不过是在硬撑。李相夷也不多做言语,不管李莲花说什么他都不听,只是为他盖好被褥,守在床榻边上。
夜已经很深了,城内现在还开着的药铺没有几家。方多病几乎跑遍了半个小远城,才买了药回来。
他气喘吁吁地拎着药包一头扎进了小厨房,开始熬药。等这碗汤药熬好,方多病端进房里时,李莲花已经昏睡过去了。
李相夷竖起一根手指放在唇上,示意他噤声。方多病将汤药放在桌上,下一刻就被李相夷拉着出了房间。
到了庭院外,方多病焦急问道:“这是怎么回事?李莲花他……”
“他中毒了。”李相夷打断他,又顿了顿,继续道:“毒入肺腑,药石无医。”
方多病张了张嘴,只觉得浑身如坠冰窖,脑中一片混乱。他瞪大了眼睛看向李相夷,却见对方仰头望向夜空。
月光如瀑,照亮了少年面庞上的银色面具。他声音中无悲无喜,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件不大不小的事情。
“方多病,你不是一直想知道吗。”
“李相夷隐姓埋名,不愿回四顾门的真相。”
李相夷闭上双眼,抬手摁在面具上,第一次在方多病面前摘下了面具。面具落地,砸在他脚边,露出那张与李莲花有八分相似的面容。
陈年往事被发掘出来,静谧的夜晚,月光与闪烁的灯笼见证了曾经的血与泪。直到最后,李相夷轻轻拍了拍方多病的肩膀,略过他走出了庭院。
末了,他侧头,轻声道:“李相夷是天下第一。”
“可我只要他长命百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