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是一处开阔的地面,大大小小的篝火熊熊,环绕着二三十个临时搭建的行军营帐。
姜暖知道,他们这是赶上了大部队。若秦王没有折返回宫,此刻早就已经在这其中最大的营帐里歇息熟睡了。
“夫人,跟我来吧。”蒙毅与她隔开半臂的距离,在旁边引路道。
姜暖惴惴不安地跟着,鞋子不是她的,却意外地合脚,袜子也不是她的,但看材质也是宫里的,她努力不去想是谁的,只管埋头走路。
蒙毅将她带到最大的那座营帐前,撩开帘子,闪身让她进去。
姜暖心跳骤然加快,用脚趾头都想这里面正坐着谁。
果然,一入门就看见秦王端在正后方的大榻上,正由一位姜暖从未见过的内侍伺候更衣。
姜暖僵在门口,扭头左右打量,帐内空间极大,床却只有那一个,莫非今晚——
她陡然慌乱起来,这时,门外进来一串内侍打扮的人,每人都抱着厚厚的被子或褥子。
“夫人,您喜欢睡哪里?”为首之人弓着腰谄媚笑问道。
“诶?”姜愣怔住,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人家根本就没打算让你上他的床——她顿时皱起小脸,目中神色委屈又尴尬,朝有火盆的右侧指了指,内侍们立刻训练有素地过去,很快就打好一床看上去十分暖和舒适的地铺。
再暖和舒适,那也是地铺,在地位上比不上只有板子的硬床,且具有一定的轻慢意味……
姜暖呆呆杵了好一会儿,才鼓起嘴巴,认命地走过去,一屁股坐了下来。
想开点,没让你跟马睡一起已经很开恩了,而且,你难道愿意在这种情况下,跟他挤在一张床上吗?不怕他曹操上身,做梦时把你掐死吗?
她阿Q般地安慰自己道,尽量不去朝秦王的方向瞅,耷拉着眼皮,兀自开始脱鞋袜。
因为一直踩在外面,脚底有些脏了,她偷偷瞟了眼为秦王更衣洗漱的小内侍,心想会有人来伺候自己吗?
正想着,一个侍女垂着头端着一盆水走了进来,径直走向她。
姜暖微微一愣,不仅因为她步伐不稳,有些摇晃,不知是由于紧张还是什么的,更是因为她脸上蒙着一层厚厚绸布,从左耳横跨鼻梁到右耳,显出几分诡异与荒谬。
在王宫里伺候的,哪有这副装扮的?
她歪起头想要更仔细去看,然侍女却将面容垂得更低,仿佛刻意不想让她看见一般,走到她跟前跪下,手触上她脚腕,将她的两只脚依次轻轻放进温热水中,仔细搓洗。
不知是否错觉,她的手似乎在轻抖,姜暖实在忍不住好奇,问道:
“你的脸怎么了?”
侍女并不言语,甚至头都没有抬一下,手上动作依旧细致而微抖。
“夫人,这是个哑巴,出行前还不小心把脸磕破了,血肉模糊的,怕您见到心烦,便让她将面部遮了起来。”
服侍秦王的内侍端着水挎着长巾走来,笑意满面地解释道。
只是那笑容,着实有些令人不舒服。
这工夫,她已将她脚洗好,端起水盆,垂着眉眼转身出去了,背影隐隐有些熟悉。许是在宫里见到过吧,姜暖想,并未太放在心上,因为秦王这会儿正目光幽幽地望着她,等她鼓足勇气扭头看去时,又冷漠地移开了。
怪不得人人都说,找老公最重要的就是情绪稳定,如此看来,果然是真理。
她转回脖子,嘀咕了一声,卸下发冠玉簪,和着衣服钻进了被窝。
“寡人还未睡,谁允许你先睡的?”
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姜暖将被子拉过头顶,只留两撮头发在外面,假装听不见。
可这种置气是毫无意义的,人家随时可能把你扔出去喂狼,她只任性了两秒钟,就讪讪地从被窝又钻了出来,乌黑长发如瀑披垂在身后,将她衬得越发冰肌玉骨,雪肤桃腮,无端地撩人心弦。
只是她心里正在敲鼓。不知道秦王到底在盘算着什么,莫非接下来才是真正的报复环节?
她不得不抬起眼皮,朝他望去,却见他一袭白色里衣,长身如松,正掀开被子,慢条斯理躺了进去。
姜暖气得想吐血,她强忍着,直到秦王躺下足足十几分钟后,才轻手轻脚再次钻进被窝。
不多时,有人进来将灯烛吹灭,然后将帐篷的门帘又放下一层。姜暖很快便觉得热了,只好起身,在火盆零星微弱的光亮下,慢慢脱下外袍和里衣,只穿一件绣着莲藕的小衣和长裤躺了回去。
也不知道宫里其他人都怎么样了,弟弟又怎么样了,还有阿傩,她最担心的其实是她。
想着想着,疲倦渐渐占了上风,她终究还是沉沉地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