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融融,雨已经停了,只余屋檐滴水声。
万丈苍穹之上,无月无星亦无光,黑沉沉的墨色笼罩着这座山寺。
长殿空寂,人声低语。
高大的神像斑驳了一块一块,在烛火明灭间,眉眼变换,默默地注视着殿中正在发生的这场审判。
一次次出水入水的哗啦声,夹杂着鱼龟翻腾带起来的闷响声。
压抑无声的喘息和咳嗽掩藏其中,更令人遍体生寒。
疏林默默地注视着主子一次一次扼住那人的脖子往水里按去,他想替换回来,这些事不需要主子亲自动手。
萧则玉拒绝了,报仇这件事需她亲力亲为,她在刘鸿盛耳边不紧不慢地质问。
“曾清山于抱鹿山碑林失踪,是不是和太傅府有关?你可知道其中内情?”
“你们刘府散出的谣言说自家少夫人勾引太傅府公子,太傅府公子是否凌辱玷污了曾清彗?”
“曾老爷于中秋节被捕下狱,最后含冤而死,是否是太傅府安排的?”
“曾家宅院一场大火,烧死了曾夫人和小女儿,又是谁安排的?你刘家可参与其中?”
萧则玉声音清冷,每问一句,就将刘鸿盛的头按进水缸中一次,让他在一次次溺水中体会死亡来临的绝望。
她说:“曾清彗没有得遇良人,你可是狼心狗肺之徒?”
这些话,她一遍一遍地问,一遍一遍地折磨着刘鸿盛。
萧则玉的手微微颤抖,她强压着想要将此人千刀万剐的心,平静地质询他:“你怎么不回答我的问题?”
疯子!疯子!疯子!
刘鸿盛内心叫嚣着,可他身体中了毒,反抗不了,还问他为何不回答。他如何回答?他如何回答!
折腾这半天,这个女恶魔想必是累了,刘鸿盛只觉颈上的手撤去,他像一摊肉泥一样跌落在水缸边。
他身上衣衫尽湿,一半是被水淋的,一半是冷汗浸的,像渔网一样层层扎紧了他的身体。
他成了她刀俎下待宰的鱼肉,恐惧和绝望压在他心上,让他只觉这身体之困比精神上受曾氏鬼魂缠绕还要难受。
明明是炎热的夏日,他却像是处在凛冬旷野,寒气环绕,无所遁逃。
萧则玉起身时,眼前发黑,有一阵的眩晕感,亏得被疏林扶住,才不至于跌倒。
她站稳了身子,扭头看向佛龛前的神像,喃喃开口:“刘大老爷,你做下恶事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会有今日?还是说你笃信连神佛都怕恶人,只能闭上眼?”
她转回头,把目光盯在刘鸿盛身上,像看一条死狗,讽刺地说:“这世上哪来的金刚怒目,降伏四魔,菩萨低眉,慈悲六道!若真是恶有恶报,为何你刘家还能锦衣玉食肥马轻裘?为何那些高堂之上的大人物还能只手遮天高枕无忧?”
“既然老天不开眼,那我也来当个恶人好了。”
刘鸿盛浑身颤抖起来,怒视着眼前如同洪水猛兽的恶毒女子。
她不可能是曾清雪,她到底是谁?她怎么敢随意杀人?
在这庄严的皇家寺庙里就敢杀人灭口?难道她不怕遭报应吗?
萧则玉目露厌恶,讥笑着回应他的目光:“我不怕神佛啊,我也不怕律法。因为,我今夜就是来为曾清彗报仇的啊!”
刘鸿盛望着眼前这张少女脸,肌映流霞,白昼端相,那双眼清澈透亮。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想象还是濒临死境产生的幻想,他好像从这山眉水眼中瞧见了亡妻曾氏的影子。
哗啦一声。
他的头再度被水淹没,水中鱼龟被惊动迅速游开,那黑暗深渊处出现了慧慧的影子。她温柔开口:“我妹妹小雪儿,性子跳脱,很是可爱。”
曾清彗说这句话的时候,是在他陪着妻子回门后,从安平县返回盛京的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