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室冷气连连,多年的寒冰结了一层又一层,原本空无一物的殿堂中央停放着一具泛着古老气息的青铜棺。
青铜棺上刻画的花纹,慕容楚衣并不陌生,他见过的。
在十年前,五夜城时,他和邬沁所遇到的阿索桠身上见过,那时阿索桠所背着的寸步不离的青铜棺,与眼前的青铜棺别无二致。
可阿索桠背着的青铜棺,里面躺着的是她的阿姊。
而眼前的青铜棺里面,躺着的会是谁?
轻抚过青铜棺的手逐渐颤抖起来,怎么也止不住,慕容楚衣慌乱收回手,宛如受到什么刺激,心脏剧烈跳动,他紧锁着眉,攥紧了手心。
不知是不是因为他刚刚的触碰而无意碰到了机关,“轰隆”一声,那具本该只能被棺中人启动的青铜棺竟是被打开了。
“砰——”,棺材板与地面接触,发出沉闷的声响,同时也露出了棺中人的模样。
看着棺中人那熟悉却又陌生的脸,慕容楚衣怔在原地,身体僵硬,股股寒意自脚底而起。
棺中人身着金莲纹大红喜服,一头银发煞是惹眼,他眉眼间一片柔和,唇角自然微微上扬,端的是位温润如玉的俏公子,让人忍不住想要亲近。
他紧闭着眼,修长的手交叠放在平坦的小腹上,没有死人的灰败,他面色红润,似乎只是睡着了一般。
慕容楚衣定定看着棺中人,方才急促跳动的心脏慢了下来,慢得他快呼吸不过来。大脑是一片空白的,慕容楚衣不知道自己该有什么反应,他盯着棺中人脸看了很久很久。
视线缓缓下移,最后,他的目光落在棺中人雪白脖颈间那日积月累下无法消除的齿痕上,而那里还有一个血迹未干的血洞。
“噗——”,突然,段段陌生的熟悉的记忆铺天盖地涌来,气血翻腾,一股腥甜涌上喉头,慕容楚衣歪头吐出大口大口暗黑的血。
唇角的血痕好生明艳,衬得他绝美的容颜少了些许冷色,多了几分邪魅。
脑海十分混乱,他没办法去冷静思考,身体更是止不住地颤抖。
十年来,那根一直放在他芥子袋中没有主人的墨兰玉簪,而今终于重见天日。
墨兰玉簪入手温润,就如那棺中人给人的感觉一般。
慕容楚衣感觉自己的身体似乎不受控制,他手明明是颤抖的,可却完美地将墨兰玉簪插入了棺中人的发间。
这个动作是轻柔的,是小心翼翼的,似是练习过无数遍,格外的熟稔。
慕容楚衣看着自己的手,不受自己控制地轻轻抚过棺中人的脸颊。
指尖传来的温度是温热的,不是冰凉的,可慕容楚衣却清楚地知道,对方那双紧闭的眸子再不会睁开。
手不受控制,就连嘴也不受控制了,慕容楚衣听着自己上下嘴皮子一动,便就说出了这样一番话。
“说好的,等离开蓬莱便将簪子还你,当时与我争抢得那般厉害,你怎的就不要它了?”
“咳咳咳——”,再次咳出大口暗红的血,充满痛苦的记忆再次涌来,慕容楚衣向来冷漠的神色出现道道裂痕,洁净的银纹白衣上沾染了朵朵血花。
体内灵流紊乱,五脏六腑被暴走的灵流波及,脏腑似是被架在火上烤,火燎燎的疼,慕容楚衣疼得面色苍白,冷汗连连,轻喘着粗气,可就连吸气都是痉挛般的抽痛。
眼皮更是沉得厉害,一股强烈的困意袭来,喉中更是止不住的腥甜。
眼前的景象越发模糊,他努力睁着眼,强打着精神,为此不惜咬破了唇舌,唇角的血痕更深了,指甲深陷手心的手骨节泛白,可是棺中人的容颜他却怎么都看不清。
他能感觉有一股无形且不容抵抗的力量,在迅速清剿着他关于眼前之人的所有记忆、情感。“呵呵呵呵——”,蓦地,他低声笑了起来,攥成拳头的手舒展开,他伸手,想再碰碰那个人,可最后却也只停在了半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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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遇见你,我就不得片刻安生。”
他轻声自嘲,眸中的神色愈发复杂。
“江夜雪,你到底有什么魔力呢,我这辈子怎么就一而再再而三地栽在你手上呢?!”
他对他是怨是恨,是纠结是复杂的感情,他忍不住想江夜雪为什么不再恶毒一些,手段再狠辣一些,这样他就可以全心全意地去恨去怨,就不会陷入进退两难的局面。
他就不会在对他恨之入骨的同时,却又忍不住去怜惜。
他就不会一边想着逃避,一边又舍弃不下。
“我真的……真的好讨厌你,你到底凭什么替我做下种种选择,你又不是我,你怎么知道那是我想要的!!!”
“江夜雪,你听见没有,我恨极了你,我讨厌极了你!!!”
慕容楚衣的情绪逐渐归于平静,没有歇斯底里,没有崩溃癫狂,就连说话的音色也是平缓,起伏很小的。
可只要此处有个人,便能一眼看出看出他那平静的神色之下,却是汹涌的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愫。
一滴清泪悄然划过绝美的脸颊,恰巧砸在了棺中人腰间挂着的玲珑骰子上了,使得骰子中的金莲纹红豆越发红艳。
“呵呵呵呵——”,手捂着半张脸,慕容楚衣低声笑着,他声音明明那么好听,可这笑声却充满了压抑的痛苦。
恍惚间,慕容楚衣似是听清了十年前,江夜雪在青铜门外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江夜雪说:“往后没有江夜雪的余生,你定是开心的吧……”
“呵呵呵”,慕容楚衣笑,音色却变得沙哑哽咽,“你个骗子,傻子!你那么聪明,我不信你看不出……”“……看不出我对你……我对你不同于常人的感情。”
“江夜雪,你好狠,……呵~,我们,都好狠!”
他们真的好像,为达到目的,不惜将自己伤害到了彻底。
“……阿雪,若有来世,……换我先心悦你,我们慢慢学怎么爱人,可好?”
慕容楚衣问,可他注定是得不到回应。
两个不知如何爱人,不知如何表达爱意的人遇上,明明心生欢喜,可最后的结果却是各自将彼此伤得最深。
“咳咳咳——”,寒室中咳嗽声不断,血腥味越来越重。
寒室冷气连连,冰凌层层。那一抹红一抹白,相互交织。
白色清冷卓绝,如霜雪之姿,散发着圣洁的光芒,似那云端之上的仙子,不惹尘埃,遗世独立。赤色热烈奔放,如燃烧的火焰,续写着生命的激情与活力。
可,偏偏白者生,赤者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