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兴三十八年二月,兰姻取代了真正的长公主,足登皇庭,入住玉芙宫,封号昭宁。
董太后传幼帝口谕下旨大赦天下,还为她补办了一场盛大的及笄礼。
这日,春寒料峭,皇庙大开。
礼部的司礼官带领着仪仗队,穿过悠长的回廊和雄伟的庙堂,宫中的乐工随之高声奏起了庆典的乐曲。
凤箫齐鸣,编钟的敲击声回荡在整座皇庙之中。
兰姻穿着一身绘有玉兰花图案、绣满金丝银线的及笄服,缓缓地走在礼仪官们的身后,一步一个台阶,一级级地往上走。
金纹游蟒的皇庙内,后宫妃嫔、皇室姊妹齐聚,兰姻也认不清众人,只觉得那些人的目光自然而然地定在了她的身上。
那一瞬间,兰姻感觉自己就像戏团里被人观赏的动物,心里怪怪的。
迎着那些不知所以的视线,司礼官大呼“开礼”,董太后便起身代替先帝为兰姻祝辞。
一套繁复的礼仪之后,只听司礼官高声吟颂:“令月吉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志,顺尔成德。寿考惟祺,介尔景福。”
董太后指引着兰姻在皇庙前跪下,兰姻随即朝着地上的蒲团靠近了些,奈何脚忽然踩到了自己的裙子,往前便是一个踉跄。
最后好歹还是站住了,兰姻仓皇地抬起头再看了董太后一眼,见她也在盯着自己,就有些不好意思——却不知道庙堂内的人都为她捏了一把冷汗。
三拜三加之后,又待聆训。
兰姻前一日没有睡好,耳边的训诫声又听得她昏昏欲睡,直至董太后说了一句——
“昭宁,你今年已有二十,女子许嫁,及笄而字,你可有喜欢的表字?”
此话一出,兰姻立刻打起了精神,说道:“母后可允臣女自己的想法?那......就叫兰姻吧。”
董太后蹙了眉头,说道:“兰因絮果,终得离异——这可不是个好名字。”兰姻摇头解释道:“不是因果的,而是姻缘的姻。”
见兰姻坚持,董太后也不再多言,便颔首着应允了兰姻的主意。
......
及笄礼结束后。
兰姻回了玉芙宫,坐在云纹镜前,端详着镜中的自己。
满头秀发如墨,轻绾于后脑勺编织成一朵精致的凌云髻。莹白色妆粉均匀敷面,细密而整齐的眉形被石黛勾勒出了细腻的线条,眉下的那双眼睛冷中有艳,照人魂魄,隐约可见一抹早熟的灵慧。
这样的自己,她还是第一次见。
初入人世之时,她伏于人下,寄生权贵,满眼可见弱者的骨血被强者践踏。
她想救人,却发现在人吃人的世道里,自己根本没有上桌的权利,甚至成为了上位者口中的一道菜。
时值第二世,她想要尽力融入这个世道,想要一展拳脚、自由驰骋,却囿于困境,最终只能成为一个隐姓埋名的怪盗。
渡劫难,渡己更难。
前两世的失败,也让兰姻明白:与其被动接受天命的安排,不如在凡人的秩序里找寻一条生路。
......
兰姻正在镜前想着心事,忽然有女使上前细声禀道:“长公主,陛下来了。”
她闻言有些错愕,刘俾这么晚来找她做什么?
不过转念一想,整个仓旻皇室子嗣单薄,董太后所生的长皇子早夭,唯余下几位公主和如今只有九岁的刘俾。
刘俾从小寄养在董太后身边,又对她言听计从。
今晚他忽然来找兰姻,莫非是受了董太后的命令?想到这里,兰姻忙吩咐道:“快请!”
女使得令,立马去外面将人接了进来。
“皇姐姐今日及笄,屋里头有没有什么好吃的?”刘俾一边高声嚷着,一边咋咋呼呼地小跑了过来。
只见眼前的九岁小童脸上带着些许婴儿般的圆嫩,眼睛也澄澈得不像是会虚伪作态的样子。
兰姻见了他,便唤他走近些。
刘俾也不推让,上前牵着她的手,靠着她的肩膀坐在了榻上,“皇姐姐身上好香~”
兰姻听得这突如其来的示好,有些反应不过来,忙理清了一些思绪,问道:“陛下,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
刘俾有些不开心,噘着嘴说道:“皇姐姐不喜欢俾儿吗?为什么对我这么生疏,是不是因为我做了天子,所以皇姐姐也不愿亲近我了?”
兰姻接话道:“自然不是。”
“那是为什么?”
“......”孩童的心理总是如此微妙和捉摸不透,兰姻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应付,只得扯开话题,让女使备上了茶点和鲜果,“陛下不是想吃好吃的么?我让人备些点心好不好?”
刘俾明眸轻眨,顿扫先前的不快,笑道:“好!”
不一会儿,室内就摆满了各式的糕点和鲜果。
刘俾瞥见这些食物,俨然像是一只眼巴巴的小饿鬼,“这个荔枝看上去好新鲜!母后总是嫌我长蛀牙,不让我吃甜食,我就知道皇姐姐这里藏着这些好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