亥时已到,桂嬷嬷满意地打量了她一眼之后,给她披了件嫣红披风,想了想,桂嬷嬷取来一块红色的轻纱,盖在她的头上,薄薄的纱幔并不影响青枫视物,别人看她时,朦胧中却又更生出了几分妩媚与好奇。
桂嬷嬷将她送出漱卿池,一顶四人软轿早已等在院内,青枫坐上软轿,四名侍卫抬起轿子,朝着正东的方向疾走而去。他们的脚程极快,好在软轿很稳,青枫未感觉到颠簸,她的手微颤地抚上发鬓,摸索着隐于发丝间的刻刀,心在这一刻疯狂地跳跃着,因为她惊惶,今晚她要面对的男人,是六国臣服的穹岳帝王,冷血暴君,也因为激动,今夜她要为爹娘为姐妹报仇!
半柱香之后,她被抬进了一座宫殿,此时夜色渐浓,隔着薄薄的轻纱,青枫看不清楚外面的景物,只隐约看见正殿前灯火通明,四人将软轿抬到正殿右侧的偏殿,轿子才落地,一只纤手拨开软轿的帷幔,牵起青枫的手,将她扶出轿外。
那双手温暖而细腻,青枫忍不住看向身侧的女子,她穿着鹅黄色宫装,面容秀丽,不似一般宫女那般卑微,美丽的眼睛隔着薄纱看了她一会,安静的收回实现,继续若无其事的扶着她往里走。
青枫冷笑,燕弘添宫里的宫女,倒还真与别处不一样!青枫由着她搀扶走进殿内,偌大的屋子里,几个宫女和太监在点灯,数十支蜡烛燃烧着,明亮得一眼就可就室内看个清楚,没有层层帷幔亦无屏风隔断,墙上挂着几幅字画,看画风和笔触,像是出自一人之手。里间只有一张巨大的床榻和两张矮几,地上铺着纯白毛毯,外室同样简单,一张案桌,四张红木椅,还有几样瓷器木雕。
想不到燕弘添的寝宫,装饰得如此普通。燕弘添不在殿内,青枫有些失望,同时也暗松了一口气。宫女扶着她到床榻上坐下,沉默地退到一旁。
好几个人在屋里,却静得仿佛只有她一个人一般,青枫能听见自己的心砰砰的跳动声,随着时间流逝,青枫的手也紧紧地握成拳头。
“皇上驾到!”
一声尖细的吆喝声从远处传来,青枫浑身猛地一震。除了一直站在身侧的宫女微微屈膝行礼之外,殿内的宫女、太监立刻刷的一声整齐而迅速地跪在地上,头低到不能再低,一身卑微。青枫暗暗深吸了一口气,将背挺得直直的,坐在床上,既不起身亦不肯下跪。
萧雨秀眉微扬,这女子双手紧握成拳,呼吸紧滞,怎么看也不像是娇羞?眼眉间的冷厉又是怎么回事?萧雨心理暗自猜测着,不是因为担心皇上,只是在想后面还会有什么好玩的事情。
不一会,门由外向内缓缓推开,一双明黄色的靴子踏入殿内,青枫秉着呼吸,盯着那道高大的身影。殿内蜡火明亮,青枫能清楚的看到他的样子,燕弘添比她以为的要年轻,剑眉入鬓,高挺的鼻子让他整个看起来傲慢而冷酷,即使是在自己的寝宫,他那双黑眸依旧凌厉,轻抿的嘴角冷冷的没有一丝弧度。他没有走过来,在案桌旁随意坐下,未着龙袍,未带顶冠,只一袭黑袍锦服,那天下君主的凛然霸气已让她喘不过气来。
他,就是燕弘添!
燕弘添看了一眼端坐在床上,没有行礼的女子。
青灵,三年前他到皓月游玩之时,在影月泉边看到了她,当时她正在掩埋一只误入陷阱而死的兔子,明明怕血,吓得花容失色,却还是要坚持将血淋淋的兔子抱进土坑埋葬。她的绝色姿容让每个男人都难以忘怀,对于见多了残酷与杀戮的他来说,她的善良和灵气让他颇想收藏,那时他就已经决定,要这个女人。
穹岳三年一度的庆典将至,北齐此时又来朝拜,国事繁忙,若不是今日敬事房提起她,燕弘添差点就忘了她已到穹岳十来天了。为了补偿,他已敕封她为美人。看来美人并不领情,远远的隔着面纱,燕弘添还是能清晰的看见一双明眸正炽烈地盯着他,黑眸微眯,燕弘添微微摆了摆手,宫女太监们立刻躬身退了出去。萧雨轻轻合上房门,却没有退下,安静的立在门边。
御前总管太监高进好笑的看着这个皇上身边唯一的御前女官,只见她面色沉静,身子却明显微微向里靠,想听听里面有什么动静,可惜里面一片寂静,什么声音也没有。
偌大的屋内,只剩下燕弘添和青枫两人,一个在里间,一个在外室。
“过来。”许久之后,低沉的声音从外室传来,即使只是淡淡的两个字,却带着不容违抗的气势。青枫暗暗深吸了一口气,起身朝燕弘添的方向走去,虽然她披着外袍,但是修长的双腿还是在红纱摇曳间若隐若显,燕弘添黑眸轻眯,冰冷的嘴角终于微微的扬起一抹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