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天狼便跟着戚继光,走进了大帐之中,他的眼睛一下子就落在了正襟危坐的胡宗宪身上,瞬间就感觉到了这名老者周身凛然的气势,有一种居高临下的压迫感,让他甚至有些喘不过气来的感觉,有点象初见陆炳时那样。他咽了泡口水,正经地行了个礼:“锦衣卫副总指挥使天狼,见过胡部堂!”
胡宗宪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点了点头,仔细地打量了天狼两眼,最后目光落到了天狼的脸上,今天天狼换了一副面具,与白天跟徐文长酒楼相会时有所不同,徐文长一眼看去,略微有些意外,表情也一下子写在了脸上。
天狼意识到了徐文长的惊讶,笑道:“徐先生请勿惊讶,我们锦衣卫出来执行任务的时候,多要易容改扮,现在的天狼和白天先生所见的天狼,都是易容之后的脸,并非本来面目。”
徐文长“哦”了一声,不再吭声,他虽然见多识广,但易容术这种江湖上的玩意却是闻所未闻,今天也算是开了眼。
胡宗宪微微一笑:“久闻锦衣卫中的易容之术可以改变人的形状样貌,甚至可以变成女子而不为人所察觉,今天本官也算是开眼。天狼,你来我军营,负有圣命,有何想看想问的,尽管随意,本官当尽力所能及的方便。”
天狼转头看了一眼戚继光,说道:“卑职初来乍到,在那杭州城中颇感觉民风奢靡,不太象抗倭前线的样子,可是进了这军营之后,却是看到营中军令严整,井然有序,不愧是胡部堂练出来的精兵强将,卑职现在基本上可以放心了。”
“只是卑职有两个小小的要求,一是卑职的同伴,锦衣卫凤舞在执行任务时受了重伤,现在也无法入帐面见胡部堂,我们用大车把她带进了军营,还请胡部堂能派良医治疗,不胜感激。”
胡宗宪点了点头:“怪不得没见你的同伴,天狼,这杭州城中难道有倭寇吗,让你的同伴能伤成这样?你们为何不去锦衣卫的分部医治,而要找一家小客栈藏身求医呢?”
天狼正色道:“凤舞执行的乃是秘密任务,即使锦衣卫的杭州分部也不知道她人在杭州,执行任务的时候出了些意外,这才改变规定,找我求救,让胡部堂见笑了,我希望凤舞的事情不要走漏风声,以免影响我们的行动。”
胡宗宪转头对着徐文长说道:“文长,一会儿你把营中最好的医官带去给凤舞治伤,记住,此事千万要保密,不得走漏半点风声。等凤舞姑娘伤势稍好点之后,再把她转到杭州城中我的总督衙门里,由我夫人亲自照料。军中毕竟人多眼杂,明白了吗?”
徐文长郑重地回道:“学生一定尽力办理。”
天狼对胡宗宪又行了个礼:“感谢胡部堂的关照,这第二个要求嘛。就是卑职听说义乌那里有持续了数月的百姓械斗之事,刚才跟戚将军在客栈中一番长谈,卑职觉得那里值得一看。想要请胡部堂行个方便,准卑职义乌一行。”
胡宗宪的嘴角略抽了一下,但脸上仍然是不动声色,他对着戚继光说道:“戚将军,义乌那里的情况未明,你怎么就跟天狼提及此事了呢?”
戚继光跟胡宗宪一对眼儿,只见到胡宗宪的眼中精芒一闪。刺得他连忙低下了头,不知为何,胡宗宪虽为文官。但是气场却是十足,举手投足间不怒自威,戚继光,俞大猷这班名将在他面前也无不俯首贴耳。小心说话。现在胡宗宪当着天狼的面这样直问戚继光,语气中暗含责备,更是让他心惊肉跳,冷汗直冒。
戚继光拱手回道:“大帅,末将失言,跟天狼一见如故,言谈间无意提到此事,天狼认为这可能背后有倭寇的影子。所以想要前往一看。”
天狼也跟着说道:“胡部堂,卑职身负的使命中也有见到倭寇之后。临机行事这一条,当年卑职在查探山西白莲教一案时,见识过这些勾结外敌的内奸对国家,对百姓造成的巨大伤害,而东南这里民情复杂,被迁入内地的沿海民众不少都对倭寇心生同情,而怨恨朝廷,所以卑职想要跟戚将军一起亲眼看看当地的情况。”
胡宗宪点了点头:“义乌那里的械斗,已经持续了数月之久,而且现在还看不到有停息的趋势,只是那里真的只是普通百姓之间的打斗,天狼,你是武林高手,你觉得那里打斗的数万百姓都会是江湖人士吗?如果他们身具武功,又怎么可能打了这么久都没有分出胜负呢?”
天狼微微一笑:“卑职并不知道当地的情况,只想眼见为识,倭寇当然不可能大举闹事,但是派上十几名,数十名倭寇,混进百姓之中,煽动情绪,引发械斗,他们再混水摸鱼,暗中伤人,引得双方情绪激动,结下死仇,这中间官府若是处置不当,偏向一方,那另一方的百姓便有倒向倭寇的可能,白莲教的妖人们也就是这样和朝廷争夺民心,最后在山西坐大的,卑职认为,东南乃是朝廷重地,天下赋税之所在,绝不能出现山西那样的情况。”
胡宗宪满意地点了点头,说道:“天狼果然心思缜密,一心为国,本官正是出于你这样的考虑,才命令义乌知县不许派人弹压,由他们自行解决,不过他们现在闹得太不象话了,已经打了三个多月,死人也有两千多,再不出兵弹压,只怕会引起民变了,天狼,你和戚将军就带上他新募集训练的三千绍兴兵,到义乌走一趟吧。”
天狼心中一动,问道:“胡部堂,这义乌斗殴之事的来龙去脉,可否见告?”
胡宗宪叹了口气,表情也变得沉重了不少:“此事还要从三个多月前说起,义乌境内多山,环境艰苦,民风强悍,即使过往的外地人,也不愿意多作停留,只是三个月前,路过义乌的邻近永康县盐商施文六,听说在义乌的八保山一带发现了银矿,于是心生贪念,回永康县召集了同族数百人,前往义乌强行挖矿,后来又从龙泉,景宁两地召了数千人,把整个八保山都圈了起来。”
“义乌本地的大族陈氏,族长名叫陈大成,为人孔武有力,有一身武艺,当过官军,后来退伍还乡,当了族长,听说这事之后就带着全族的男丁去和施文六理论,双方一言不和,大打出手,这仗也是越打越大。”
“开始只是几百村民间互殴,后来义乌的十里八乡,上百个村镇的男女老少一起上阵,那施文六为首的一帮永康商人也是在附近的州县里招人助战,听说还有一些江湖人士前来,这一打就打出了人命,现在是越闹越大,当地的县令也根本无法控制,多次向我求救,我也担心用兵弹压会激起民变,所以一直犹豫到现在,既然天狼愿意主动请缨走这一遭,那此事就全权委托你处理了。”
天狼心中渐渐有了数,听起来那义乌一方都是本地的百姓,而施文六招来的人里很可能混了倭寇,胡宗宪想必对此也是心知肚明,所以才迟迟不敢出兵弹压,现在自己来了,他正好把这个责任推到自己身上,还真是老奸巨滑。
但天狼也对那些义乌百姓更感兴趣了,这种群架中的组织力,能让数万百姓与混有倭寇和江湖人士的外乡人相持数月之久,实在是不可小觑,如果真的情况属实,那可都是当兵的好苗子,这些人保自己的家乡都如此尽力,如果晓以大义,投军报国,那一定可以成为国之利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