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山谷内微风轻拂,绿树摇曳。
天上劫云笼罩,淡淡大道威压降下。远处传来阵阵兽鸣,似局促不安,又似恐慌拜服。
高元元神情轻松,翻手取出一张矮桌。提衣坐上去,又摸出一个酒葫芦。
他浑身并无半分金丹气息,举止倒真像是来串门的老邻居。
黄如花瘫坐在地,双目茫然,整个人颓丧之极,如同被催债之人逼到了绝路。
小黄雀也似觉察出异常,躲在黄如花衣襟里瑟瑟发抖。
“高前辈。”林白作揖行礼。
“我记得你。”高元元饮了一口酒,笑问:“你是如意的朋友,她说与你是患难之交。”
“晚辈云中鹤,有幸与曲道友结识。”林白又是一礼。
心中并无吉凶之感,林白松了口气。
云霞宗是大宗门,行事很规矩。林白听人扯过,说高元元是个性子傲的,是故只要规规矩矩的执晚辈礼,那大概就没事。
“半年前我回山,听小辈们讲,说如意时时给伱去信,你却甚少回信。”高元元似有谈兴,他笑道:“如意是我看着长大的,她从未对一男子如此用心,想必你在她心中,确实与别人不同。如今她少女怀春,屡屡去信,你怎不解风情?”
高元元笑吟吟的,好似长辈在打听后辈的趣事。
在信义坊水晶宫时便被那老修误解,如今又被金丹修士误解,林白就觉得,云霞宗也算传承有序了。
“晚辈出身草莽,境界又低,不敢高攀。”林白委婉的解释,也不敢细说。
“这都是小事。”高元元笑笑,“只要你能筑基,一切都好说。许是你听过曲成甲性情,惧怕与她?不过这两厢情愿之事,她焉能拦你们?我云霞宗也无门户之见,更不会看不起散修。”
林白很是无语,心说你们问过曲如意的意见么?
“你来此间又是为何?”高元元又问。“晚辈受筑基机缘指引至此。”林白不敢在这种事上撒谎。
“机缘应在何处?”高元元很有兴趣。
“应在金丹之劫。”林白回。
“观雷劫,成道基。”高元元点点头,饮了口酒,“筑基机缘乃是他人的金丹之劫,这倒是有先例。”他看向林白,又道:“你身上血腥之气颇重,可是遇了艰险?”
“几番遇难,若非黄如花道友襄助,怕是难至此地。”林白还没摸透高元元脾性,是故先试着提一提黄如花,看看高元元是何态度。
这会儿天上劫云越聚越多。黄如花还瘫在地上失神,只呆呆的看着高元元。
“多历些磨难总是好的,生死之间最易有所体悟。”高元元又喝了口酒,提点道:“只是莫要沉溺于杀伐,否则迷了本心,大道便难了。”
“晚辈受教。”林白恭敬做礼,又见他饮酒谈笑,知他兴致不错,便问道:“前辈到此,是来擒拿铁化生么?”
“不错。两年前我查知到铁化生藏身于此,便在远处守着。”高元元看向高大巨石,“如今劫云既来,自该出门瞧瞧。”
林白沉默不语,只看了眼黄如花。
“前辈……”黄如花膝行上前,狼狈不堪,一边咚咚咚的磕头,一边涕泪横流的哀求道:“我师父心心念念便是结丹,还请前辈给一分机会。师父害了云霞宗弟子,我作为徒弟,自该代师偿命。”
“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你以为我在此坐等两年,是要在他结丹之时,挟其爱徒,坏其道心,毁其金丹大道?”高元元淡然一笑,“铁化生蹉跎百余年,所求者唯金丹而已。此番我正要他凝聚金丹,再取其性命。一人做事一人当,你算是良善之辈,我不欲取你性命。可若是令师遭雷劫陨落,我就不得不以大欺小了。只是你境界低微,我不杀你,只带你回山。”
他语声清淡温和,月白衣衫更显淡雅。
饮一口酒,山间有风吹过,散出甜甜果香,正是先前林白与姜黄二人饮的猴儿酒。
黄如花又瘫软在地,她听明白了,她有活命之机,然则师父是必死之局。
林白也不再言语。
“再说了,”高元元一副酒中仙人模样,并无半分寻仇的架势,反诚恳言道:“雷劫为他一人而来,我若上前沾染,怕是要遭极大反噬。便是我早成金丹,也难熬过去。是故,等着便是。”他说到这儿,又看向林白,道:“你与如意有旧,又有襄助筑基之恩,我本该助你成道。只是丹劫之事,我是半分忙也帮不上。如今只看铁化生的造化了。”高元元又饶有兴趣的问:“你跟他师徒二人如何认识的?”
“以前在信义坊时,偶然认识黄如花道友。后来才知她是铁化生之徒,彼时为了救人,曾允诺不向外告密,还请前辈恕罪。”林白十分诚恳的行礼。
“无妨。”
高元元很是淡然,他看向远处巨石上的铁化生,手把着酒葫芦,道:“你看,劫云密布,天道威压,比之我丹劫之时犹胜三分。要么是他丹论做的极好、极大;要么是其实力太强,在同境界中难有敌手;要么就是杀戮太重,天意有所惩罚。”
林白也不再多问,盘膝坐下,远望天上劫云。
方才高元元又提丹论,林白便想起了宋清,也不知铁化生有无从他的丹论中得些启发。
心中稍想了想,便已入迷。
“莫要走神。”高元元的声音在耳旁响起。
“是。”林白立即端正精神,看天上劫云。
过了一会儿,劫云愈加密布,四下里狂风呼啸,吹得林木招摇。
远处已不闻兽鸣,似是嗅到危险,尽皆蛰伏不出。
林白默默瞧着,那心中的缥缈之感愈加强烈,确实应在丹劫。
又过一刻钟,林白心中忽的生起了难以言明的失落之感,空荡荡的,脑中亦是空白,好似丢失了极为重要之物。
凝神去看,那劫云竟缓缓散去。很快,天郎气清,乌云不存。